暖暖的心〔言情故事〕 曖暖的心〔言情故事〕

  曖暖的心〔言情故事〕

                           

這是我寫於1992年7月的一篇舊稿,文中所述的那個需要轉學的高中生,如今已是中學高級教師、省骨幹教師,曾有多次到外省市與同行交流教學經驗的機會,她的學生,已有在大學當教師的,而她的兒子,正讀着高二。

我現在之所以發這樣的一篇稿子,完全出於對那些老一輩教育工作者的祟敬,他們的言行,一直溫暖着我的心。

謹以此文,對從事教育事業者,表達我至真摯誠的感謝!

                      ——作者題記

黃昏四合,夜,緩緩的拉上了黑墨墨的帷幕。

我正準備夜行,去大成中學拜訪王校長。驟然停電,城區一片漆黑。我走到陽臺,仰望星空,天際繁星閃爍,宛如一個個西施似的仙女,眨動美目,顧盼回眸,俯瞰人間。

淡淡的光從窗戶透進來,餐廳只有一點點的亮色。我亮起那有備無患的手電筒,打開米缸蓋,拿出一梳梳金黃的香蕉,挑了兩梳最大最黃亮的放進籃子裏。這還是前兩天,我那情同手足的培先表弟,從化州蘭山那邊的梨華村,給我們送來的。岳母使用古老的辦法,用香火薰熟了,香甜四溢,正好派上用場。

慈祥的岳母和溫柔的妻,默然無語,站在旁邊,靜靜的看着我撿拾。

“我捉那隻三黃母雞,給你一起送去吧,過幾天再買一個。帶兩梳香蕉,你怎好意思進人家的門?”妻溫和地說。

我默然,但她已到陽臺一角,將雞捉了來。吩咐我將香蕉取出,岳母則拿來舊報紙,墊了籃底,待妻將雞放進籃子時,她又用舊報紙遮蓋了籃面。妻將香蕉另袋裝好,我提起就出了門。

我心裏清楚,這隻還嫩水的母雞,是妻買回來養着生蛋的,在爲人處世方面,她比我還大方。爲了儘快解決女兒的轉學問題,我也沒說什麼。

沒有街燈。偶爾看見,有幾棟樓宇的窗戶,透出一縷縷淡紅的燭光。龍英街黑咕隆咚,凹凸不平的街道上,積了一窪窪的濁水。

“這班人,有錢建樓,無錢修路!”一個騎單車經過的漢子,一邊咕噥,一邊將鈴鐺撳得嘀鈴鈴,嘀鈴鈴的響。

走出龍英街,頓覺四處都有了淡淡的亮光。朦朦朧朧中,晃盪着流動的人們。

街的兩旁,人行道上,那榕樹下的空隙處,一攤緊挨一攤的擺着水果、綠豆糖水、炸蔥卷、炸蝦餅,香飄四溢。

一盞盞風燈,懸在樹杈上,桔黃的亮光,散發開去,交錯連接,融會,倒也微明,諒那食客,不至於將糖水餵了鼻子。

這時節,燈光下的南國佳果,有三華李,龍眼、芒果、楊桃、菠蘿蜜、番石榴、將熟未熟的木瓜。已切開的西瓜,呈現一片殷紅。

那三輪車上,蠟黃的或黑色的果蔗,也很好賣。只是那不自覺的人,吐了滿地的蔗渣,又得麻煩那些環衛工人了。

狗肉大排檔的條形矮凳上,坐滿了食客。雷州人喝酒,配酒佳餚,依次是一鱟二狗三花生。長方形的矮桌上,一條條被剝了光豬,煮熟了的白切狗,油光閃亮,齜牙咧嘴,頭低低的屈膝趴在桌面上。

薄刀鏗鏘,砧板啄啄。狗肉的香味和豆豉辣椒醬摻和着米酒的醇香,在這一條街自由飄蕩。

看着那種種情態,我傻傻地想:真不明白這死狗,嗚呼哀哉之前,是一種什麼心態,被人煮熟了狗頭,還笑!

小河兩岸,許多人在憑欄乘涼,或聊些他們想訴諸別人的陳年往事。

人民醫院和影劇院遙遙相望,因爲他們自備了發電機,燈光依然燦爛。

我走到十字街頭,進了一間熟悉的商店,問那位有幾分熟絡的靚女:“蝦妹,有人蔘茶賣麼?”

“有呀,韌叔!”蝦妹輕盈地走向貨櫃,伸手推開玻璃門,取了一盒人蔘茶。

“多少錢一盒?”我望了她一眼,見那銀盤似的圓臉,泛起青春的紅暈。也只有青春期的女子,才獨擁這種讓人羨慕的紅潤。

“28元!”她的雙眸,明明亮亮,輕言細語,聲音甜柔,溫和婉轉。

我心吶吶,但我不得不說:“蝦妹,我只帶了20元,先給你,明天再送8元來。”我低聲說,生怕路人聽見似的。

“行!你下個月領了工資,再給我也沒問題。”她依然笑笑,大大方方的說。

“謝謝你,蝦妹!”我說。

“韌叔,你好笑,跟我一個細妹丁客氣什麼?沒有街燈,你慢慢行。”她甜聲說。

十餘分鐘後,我到了大成中學北門。學校正搞土建,黑魆魆地屹立着一棟在建的高樓。首層被密密的竹籬笆圍了起來。我沿着籬笆細細的審視,想找個能鑽過去的空隙。找來找去,終於在側邊發現了一扇用舊模板裝釘的小門,而且洞開着。

我剛跨進去,忽聽暗處一聲洪鐘似的斷喝:

“誰?”躺在模板上的人,一躍而起。這聲音好熟悉,好像是我們單位的工人阿興。

“阿興叔麼?”我問。

“哦,是你!我還以爲那些婆娘又來偷柴了哩。”他走過來,站在我旁邊。問清情由後,他掏鑰匙給我開了能進入校園的那道門。

我進了校園,看到南面並立的兩棟五層教學樓,通紅的燭光融匯成一片亮色,從一扇扇窗戶透出來。一縷縷的燭光之下,該有多少莘莘學子正在默默地用功!他們是有福的,相信他們會珍惜這求學路上的時光。

東面的球場上,不見一個人影,唯有一副籃球架默然相對。

校園的西側,座北向南排列着4棟教工宿舍樓。王校長住在A棟東面3樓。先前,我們單位的技術負責人古永灼工程師、我中學時代的班主任周英老師,像有先見之明似的,曾經帶我到王校長家坐過。順理成章,當我的家屬從故鄉遷來遂溪定居時,兒女轉學就讀大成中學,全靠王校長幫忙。

王校長是個十分善良忠厚的人,長得斯文白淨,和藹可親。有時偶爾在街上相遇,他都會主動駐足,同我打招呼,問問我們家孩子的情況。我打心眼裏感激他,更敬重他。

然而,我生性懦弱,性格內向,不善交際,每去找他,正想敲門,雙腳就會打顫,窘出一身汗。原本平靜的心,竟然跳得厲害,心急得噗噗跳。可一旦看到他那和藹可親的樣子,我也就淡定了。

我正如此想着,不覺已至他家。我看見門上的翻窗玻璃有淡淡的光亮,然而輕敲了三回九次門,都沒有人迴應。我只好提着籃,退到2樓的樓梯口,將籃放在靠牆的一隅,從樓梯口那一方通風窗口,向校園眺望,默默地等待王家的人歸來。

大約過了廿餘分鐘,我纔看見校道上有一個人姍姍而來。那人長髮白衫黑裙,依稀可辨,是個女的,但願那是校長家的人。

那女人離宿舍樓愈來愈近,手裏提的白色塑料袋都已可辯。隨着她的腳步聲,我知道她已到了2樓的樓梯口,便急轉身,面對她,叫了一聲:“老師!”

“你好!”她說:“你找誰呢?”

“我找王校長。”我聽出她的聲音了,真的是王校長的夫人李老師,她是在二小教書的。

“他在校門口同校警說話。有事麼?”

“以前我的子女轉學,多得王校長幫忙。我非常感謝,來看看他。”

“哦,我先開門。”她開了門,點燃蠟燭,倒過來滴了幾滴蠟在客廳的茶几上,扎穩。

“你進來坐呀!”她的聲音十分溫和,柔婉,甜潤,“來坐就有心了,要帶什東西噢。”

“沒有電,我就不坐了。請你轉告王校長,說建築公司的阿吳來過就行了。”我說。

“你還有子女在大成讀書?”她關切地問。

“現在沒有。原來三個兒女都在這裏讀高、初中的,去年小女中考,英語、物理考得不理想,因爲差幾分,到楊柑中學讀高一。當時我曾找過王校長,他說待她在普通中學讀一年後,再幫忙想辦法轉學。”

“讀文科還是理科?理科好辦點,文科比較難。聽說報文科的人太多。”

“她想讀文科的。對文科有興趣,而且物理、英語考試,總不太理想。”

“哦,我想起來了,你的家屬是從廉江紅星瓷廠遷下來的。那年周局同你到我們家坐,你還送我一個挺秀氣的小茶壺。家在城裏,孩子卻在鄉鎮中學讀書,對任何家庭來說,都是個難題,我理解。我同他說說,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幫你們想想辦法。”

我是送過王校長家茶器,就一個態貓牌小茶壺配6個小茶杯,是有點特色,秀氣,可出廠價直銷才一元八角錢,想起來我都覺得失禮,李老師卻還記得。

“謝謝你,李老師!那我回去了。”我說。

“你等等!”她一邊說,一邊將我提來的籃,提進了廚房,好一陣子纔出來,將籃遞給我。

她說:“這是我們家海邊的親戚,下午才送上來的海鮮和魚乾,給一點你帶回去嚐嚐。”

我怎麼都不肯要,她急了,說:“老吳,我們都是讀書人,連有來不往非禮也都不懂麼?你要不是同古工、周英老師那麼好,他倆和老王又是朋友,我會收你的手信麼”

“這麼多年,來來往往,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的性格。要是他知道我收了你的東西不回禮,非罵死我不可!校長也好,老師也好,有責任去培養人才,卻都不會想,也決沒有收學生家長禮物的道理。”

事實確實如此。李老師的話,讓我心裏暖暖的,都不知再說什麼好,只好提了她給的東西,默默地回家。

後來呢,我女兒在開學報名註冊時,就很順利的把轉學手續辦好了。此是後話。

2019年2月28日晚上,發自廣東鶴地水庫側,森弟的果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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