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梁樹麗
早上到校的時候發現我桌子旁放着一個袋子，打開，是紅薯。
不用說，這是父親讓侄女早上來校的時候帶給我的。打電話過去，父親說臘八到了，你媽說你最喜歡喫紅薯，特地從家給你捎過去的。
我其實並沒有節日的概念，通常也記不住農曆的日子，作爲教師的我，記憶裏留下的也只有星期了。
聽父親這麼一說，我趕緊翻開日曆，果然，明天就是臘八節。
母親的記憶是最好的，她總是記得我所有的節日。比如教師節，母親會打電話給我，只爲說一句：“祝你教師節快樂！”；還有我的生日，母親一大早就用電話把我叫醒，告訴我，“祝你生日快樂！煮個雞蛋喫啊！”我所有的對數字的忘卻都源於總有人爲我記得。
小時候的臘八節是一個快樂的節日，那天一大清早媽媽就起來，坐在爐竈前面生火，然後燒一大鍋臘八粥，鍋裏面放着的都是我們農民一年到頭辛苦生產出來的各種雜糧，放在一起，煮成一鍋濃濃的粥，喫臘八飯，喝八寶粥，預示來年可以風調雨順，有更好的收成。
而這臘八粥裏面一定會有我最喜歡喫的紅薯。小時候紅薯是家裏主要的零食，七十年代出生的我生活還總是困頓，放學回家洗一個紅薯放在嘴裏咀嚼就是最美的水果。又或者我和小夥伴把紅薯埋在火堆裏悶烤，過一兩個小時再刨出來，拂去外面的灰，剝開外面的紅薯皮，滿嘴的香甜酥軟，嘴角邊留下長長的黑色，如我筆下的山水畫，濃墨重彩。
粥燒好了，媽媽會盛上幾碗，祭拜祖先，然後一家人坐下來，喝着暖融融的粥，和和美美。
媽媽還會盛上幾碗粥，叫上我們小孩送給爺爺奶奶和左鄰右舍，特別是家裏有老人有小孩的家庭，因爲臘八粥和睦了鄰里關係，體現了一種尊老愛幼的精神。
父親則通常會端着一大碗粥，拿着一個刷子把粥塗在院子裏的樹上，有時也乾脆直接用手塗抹。我那時小，並不懂這其中的含義，只是覺得好玩，甚至把自己喫剩的飯也學着父親的樣子塗抹在樹上。
長大後我才知道這是我們對樹木表示感謝的一種方式，感謝樹木給予我們這麼多的果子，給我們帶來快樂與希望。長輩們相信把粥塗在樹上，樹就會長得根深葉茂，家也會跟着人丁興旺。
當然老人們也會把臘八粥塗在門上，祈禱祖先保佑我們一家人在新的一年裏過得甜甜美美，平安幸福。
那時的臘八節對於我們是一個快樂溫馨的節日，我們總是無比期待，也會坐在一起比比誰家的臘八粥最甜。那時我們一邊走，一邊唱着流傳下來的童謠：
小孩小孩，你別哭，
過了臘八就殺豬；
小孩小孩，你別饞，
過了臘八就是年。
記憶裏的臘八節總是美好，記憶裏的童年總是陽光燦爛。
現在的超市裏有各種各樣的臘八粥，價錢也高低不等，搭配的種類也越來越豐富，可是我們卻總也喫不到兒時的味道。
我們那時的地鍋飯被現在的高壓鍋取代了，甚至我們不用早起，只需要一個按鍵就能提前預約進入熬粥模式，在生活質量越來越高的今天，我們對臘八粥已經沒有了渴望，剩下的也只是稀疏平常。
以前做臘八飯總要湊足八樣，甚至連胡蘿蔔都用上了，而現在根本就不用湊，隨手就能找來八樣食材。
母親現在再也不用坐在爐竈前燒火做飯了，家裏早已用上了電磁爐，煤氣竈，劈柴燒火早已成爲了過去式。父母年紀大了，尤其是母親，她的眼睛已模糊看不清東西，家裏一切都要靠父親，但是臘八節這天他們依然堅持自己準備食材，熬一鍋屬於他們自己的臘八飯。
有些事情需要忘卻，但很多東西卻需要傳承。
我也早早準備好了花生，玉米，紅豆，小米，大米，粳米，麥仁，紅棗，紅薯，百合，杏仁，枸杞，核桃，冰糖………毫不費力就湊足十多樣的材料。
早起開始熬粥，可是喝到嘴裏的臘八飯卻總喝不出小時候的那種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