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阿姐一襲素白,墨髮翻飛,跳下城牆。她說,阿淮,你可以爲了一時的富貴榮華,眼睜睜的看着子民顛沛流離,無枝可依,可我不能。
她說,我是父皇親封的寧國長公主,大昭在,我在;大昭亡,自當身殉!
阿姐看着我,笑容溫淺,一如當年,卻轉身一躍,何其決絕。
我冷眼看着他,抱着阿姐的屍首,哀慟之至,而後巧笑嫣然道:“陛下,不過無關緊要之人,尋處地兒弄了吧。”
史冊記,元后秦柯,無雙姿,傾城容,性聰絕,生於大昭八年夏,逝於辛禾八年冬。“你怕我?”
那昔日丫鬟,而今的華冠婦人步步後退,神色惶恐。
“挽秋,阿姐跳牆,父皇飲鳩,母后癡狂,你早該想到這一日。如今我國破家亡,皆拜你和他所賜!”我看出她眼底的恐懼,不怒反笑。“你說,我要怎麼懲罰你呢……?”
“陛下。”
我笑靨如花。
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溫和問道:“阿淮,你的手怎麼了?”指尖,鮮紅血跡分明。
“丹寇染到手罷了。”
我不甚在意地擺手道。
他命人尋了世間頂好的硃紅丹寇,如流水一般送到了琳琅殿。
世人都道,先朝次女,如今的寵妃秦淮,禍國殃民,貪慕虛榮。無其姐秦柯分毫氣節。我一笑置之。
阿姐,不過罵名而已,她們欠你的,我會替你一一拿回來!
縱使萬古唾棄又如何?!
挽秋,只是開始而已。
辛末十五年。
南安候謀逆,帶兵包圍皇城。
我親手打開了城門。
兵臨城下。
他看着我,目光冷靜,一絲波瀾也無。
似乎……早已知道了一切。
“原來,你想要的是這個?”
“是又如何?”
我漢然反問。
“阿淮。”他驀地笑了,笑容溫柔,漸漸同那日的阿姐重疊,接着,溢出一聲輕嘆,無奈而縱然,“殺了我吧。殺了我,一切便結束了。”
他閉上了眼。
我強壓下心中不忍,恨意昭然:“你該死!”他苦笑。“大昭早已是強弩之末,我若不奪,必有他人奪之。若換了他人來坐這皇位,你們一家,必然被斬草除根。”
“你騙我!”我紅了眼睛,抒劍刺穿了他的心脈。
“我未曾騙過你,阿淮。”他低聲呢喃,鮮血噴薄而出,“你一心以爲我喜歡你阿姐,可你不知,我對她的,只有愧。”
“阿淮,我喜歡你。只是日後……再也沒有人護着你了。”
“阿淮,好好活着,聽話。”
他的生機漸漸流逝,身體漸漸僵硬。
我怔怔鐵坐在地。
連你……也離我而去了嗎?
我站在阿姐的墓前。
墳前的雜草已有三尺高。
我迷茫着,輕聲問她。
“阿姐,仇人已誅,可爲什麼,我卻絲毫開心不起來?”
斯人已逝,無人回答。
四下空寂。
“阿姐,你和他……在地下一定很寂寞吧?”
“別怕,阿淮來陪着你們。”
我釋然笑了。
視線模糊。
眼中,少年雪色衣裳,款款而來。
似乎,亙古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