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文章1 垂暮的“拼命三郎”


晚上八点,他斜靠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的眼慢慢闭合成一条线。不一会儿,客厅里便泛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爸,困了就到床上去睡吧!”凉凉的风从窗外往屋里钻,我担心身子骨弱的他一不小心又着了凉。

呼噜声越来越响——爸耳背得厉害,完全没听见我说的话。

爸不过65岁,可看上去却像80岁的老人。时光啊,我记忆里那个金刚附体的父亲去哪儿了?于淡淡的感伤里,二十几年前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时的爸四十出头,矮小却壮实,黝黑的皮肤,充沛的精力,是村里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他有多拼?别人一家人种一家人的地,而我们家却额外承包了两三家人的地。一次,我好奇地问爸为什么要种这么多地?他笑了笑,摸着我的脑袋说:“多种些地就可以多收一些粮食,粮食多了就能多喂几头猪,等猪卖了钱就能买你想看的电视啦!”

有了这样的“理想”,爸的身体里就如同注入了源源不断的能量。到了农忙时节,那些积蓄的能量便喷薄而出,把他的拼劲儿展现得淋漓尽致。

特别是收稻谷那段日子,每天天还未亮,爸就借着月色来到了田间。待别人出工之时,他已经割了半亩多地的稻谷。到了正午,烈日炙烤着大地,别人都被太阳热回了家,他却劳作正酣。只见他戴着一顶草帽,光着膀子,脚不停地踩着打谷机,手快速地将稻谷翻转去粒,仿佛自己就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直到热得头晕眼花,饿得饥肠辘辘,他才肯收工回家。

靠着爸的“拼”,我们如愿买回了电视机——那是全村的第一台电视机。可爸并不满足,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他又萌生了盖楼房的想法。于是,他一边肩扛繁重的农活,一边干起了“副业”。

他是一名技艺精湛的石匠。每年农忙时节一过,他就会为需要的人家安基石、修围墙、做食槽,几乎没有空闲时间。为了多揽一些活儿,他总是披星戴月,揹着装有他家什的小揹篓,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几个小时。即使受着伤、生着病,他也咬牙硬撑着,从不懈怠一日。“干一天就有一天的工钱,怎么能耽误!”这就是他的全部理由。

后来,我考上了师范。由于每年都要交一大笔学费,咱家又刚修楼房不久,日子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爸把巨大的压力变成了动力,白日里拼命地忙活,到了晚上,也不愿闲下来,成了一名 “捕蛇者”。当时,捕蛇并未明令禁止,而且蛇还能卖上好价钱,爸自然愿意铤而走险。

多少个黑漆漆、阴森森的夜晚,房檐下、墙缝中、草丛里,蛇喜欢在哪里出没,他就出现在哪里。这活看似不花什么力气,但却时刻伴随着危险。有一次,爸的小腿被一条蛇咬伤,肿痛了好几天。妈担心得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得亏上天保佑,那不是致命的毒蛇。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拼命三郎”,一位夜以继日地忙碌,为了家人可以拼身体、拼性命的父亲!

光阴流转,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爸变成了什么样?头发灰白,爬满褶子的脸晦暗如土;身体每况愈下,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记忆严重衰退,昨天看过的电视今天就可能忘记……我想,爸之所以这般衰老孱弱,一定是因为在那些年透支了一辈子的热血和能量吧!

看着眼前这位垂暮的“拼命三郎”,我喉咙哽咽,赶紧拿来一床凉被,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本文已在报刊发表,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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