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露茶事件
我們前面說《紅樓夢》的第八回出現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可以叫“楓露茶事件”。可能很多讀者讀到這一段很輕視，這一段寫什麼呢？我們來看看。
賈寶玉回去了以後他要喝茶，有一個丫頭叫倩雪，就端了一杯茶給他，他一喝就不對，怎麼給我喝這個茶？早上我不是沏了一杯楓露茶嗎？這個楓露茶是很怪的一種茶，在《茶經》上，都很難查到它的資料，大體而言是用楓葉的嫩芽製作的一種茶。這種茶就是沏一次的時候它不出色兒，沏三四次之後纔出色，那個時候喝才最好。所以賈寶玉走的時候沏了一次，回來的時候應該是最好喝的時候，就應該應該把那個茶端給我啊！這個時候茜雪就給他說，這個茶確實給你留着的，但是李嬤嬤來了，讓她給喝了。李嬤嬤經常去賈寶玉住的地方喫東西喝東西，前面有寫，好幾樣東西都被她吃了。
這個時候賈寶玉就大怒，他就把茶扔了出去，茶杯碎了就濺了茜雪一裙子的茶水，就跳着腳罵，誰是奶奶？不就是當年餵過我幾口奶嗎？攆出去攆出去。當時因爲不是住在怡紅院，是跟賈母住在一起，賈母聽到了就問，是什麼聲音？襲人還代爲掩飾，這個時候他也寫了襲人的性格，說是下雪了，我摔了一跤，把一個茶杯打碎了，沒什麼事就想把這事掩蓋過去了。賈寶玉酒勁上來就大醉，大醉以後就大怒。楓露茶的諧音就是逢怒茶。對着茜雪就大罵，當時李奶奶已經回家了。這就是第八回。
讀了這一段我就有一個疑問，這第八回寫的是什麼啊？我開始讀不懂。後來我讀古本《紅樓夢》我就發現脂硯齋有批語。說茜雪這個人物很重要，原來我以爲茜雪就是給一杯茶，賈寶玉大怒然後就消失了，賈寶玉雖然發怒，但是並沒有攆茜雪啊！後面李媽媽又出來了，寫“蜂腰橋設言傳心事”，小紅跟賈芸談戀愛，在大觀園碰到李媽媽了，李媽媽並沒有被攆走，可是茜雪就消失了。
在《紅樓夢》第八回的楓露茶事件，罪魁禍首的李媽媽安然無恙，而無辜的茜雪卻從此消失了。奇怪的是在現存《紅樓夢》的文字中，看不到關於茜雪是怎樣被攆走交代。要不是根據《紅樓夢》後面章節中人物的對話，可能都不知道茜雪被攆的事。到《紅樓夢》八十回以後被攆的茜雪又在獄神廟裏出現了，這樣纔算有始有終。
後面有一些文字顯現出來茜雪確實被攆出去了，可是第八回好像缺一段文字，茜雪是怎麼攆出去的啊？文字接不上。說到這裏就不說了，說的是賈寶玉醒酒的第二天秦鍾來了，他們倆就約了去上學，然後就交代秦鍾家裏怎麼回事，附帶就把他的姐姐秦可卿出身就交代了一下，所以第八回是很古怪的一段文字。
後來看了古本《紅樓夢》就知道，這個茜雪不簡單。脂硯齋說曹雪芹寫作《紅樓夢》有一個最基本的寫作技巧，叫什麼呢？叫一樹千枝，一源萬派，無意隨手，伏脈千里。你別看他寫這個事，他這個事有放射性的作用。“一樹千枝”，他不是單寫一個樹幹，是寫的很茂密的一顆大樹。“一源萬派”，雖然這個開始是一個小的源泉，但是最後流成了許多許多的河流。“無意隨手”，但是他實際上是伏脈千里。
當第二十位的時候，裏面人物提到茜雪的，脂硯齋在批語裏面就有這樣的說法：“茜雪在獄神廟方呈正文”。《紅樓夢》是一個羣象小說，你可以說賈寶玉、林黛玉是主角，但是他絕不是隻寫他們的故事，它裏面有許許多多的角色，這些角色在有的回目裏面可能是很次要人物，到了另外一回可能就一下子上升爲一個那一回的主角。比如說第七十三回，“懦小姐不問累金鳳”，那一回就是迎春正傳。懦小姐不問累金鳳那一回就是迎春正傳，就是迎春的正文。
脂硯齋告訴我們“餘隻見有一次謄清時，與獄神廟慰寶玉等五六稿，被借閱者迷失，嘆嘆”。意思就是有一次謄清時她看見了獄神廟慰寶玉她看見了文本。寫的是茜雪到獄神廟安慰寶玉去了，寶玉因爲一杯茶大發雷霆造成她被攆出去的後果。但是她不念舊惡，覺得賈寶玉還是有很多優點，落難以後值得去幫助。這一部分內容已經寫出來了，可惜丟失了。由此可見第八回寫楓露茶事件絕非偶然。
我們講秦可卿卻一直在講楓露茶事件是爲什麼呢？是怎樣一個思路？
關於秦可卿來歷這段文字有後補的跡象，第八回不完整，去掉了一些文字，而去掉的應該是寫茜雪被攆出去的一段文字，這有什麼不可寫的？我們現在看各種古本都沒有了，然而《紅樓夢》的沒回字數又差異不大，然後第八回又寫了秦可卿的身世，有很多專家就認爲可能是去掉了茜雪被攆的這段文字，然後又補上了秦可卿這一段。爲什麼這一段文字很古怪？可能跟他是後補的有關係，而且曹雪芹生怕讀者看不懂，所以才補這麼一段，所以曹雪芹更向荒唐演大荒，每一句話都古怪到底。
秦可卿出身的古怪交代，楓露茶事件中茜雪的突然消失，曹雪芹似乎在與讀者做一翻文字遊戲。爲什麼《紅樓夢》的第八回中會留下這麼多的漏洞和疑點呢？秦可卿出身的事件又和楓露茶事件又有怎樣的關係？曹雪芹真實構思的第八回末尾應該是什麼樣子？
剛纔我們已經分析了一遍，裏面的每一句話都有疑問，他在寫其它回的時候不會引起我們這麼多的疑問。再聯繫到第十三回秦可卿之死，原來這一回叫秦可卿淫喪天香樓，而且在那一回脂硯齋的評語裏面就說得更清楚，是她勸曹雪芹刪去了關於秦可卿之死的大段文字。
實際上的也就是掩飾了秦可卿的真實出生和死因，那麼這又是一種非藝術性的考慮，而不是藝術性的考慮。因爲第十三回秦可卿的真實身份和真實死因刪去了就必須得找一個地方有一個交代，所曹雪芹就非常痛苦地找到第八回末尾。在楓露茶事件之後，他就可能了刪去了茜雪被攆的一些具體文字。那這個猜測也可能還很缺乏論證的邏輯，但是提供出來可以供大家參考。
有兩個前提我覺得應該符合邏輯。一個前提就是秦可卿的出身，根據《紅樓夢》對整體賈府的描寫，不可能寒微到那種地步。第二個前提就是曹雪芹在處理秦可卿的形象上，他很痛苦。他除了藝術性的考慮還有非藝術性的考慮。
所以他的文字上刪刪加加，因此就形成了我們現在可以從秦可卿入手，去解讀《紅樓夢》的一個契機。我們還要繼續往下討論，我們主要是討論什麼呢？那就是我們要換一個思路換一個角度。如果秦可卿真像曹雪芹所交代的是養生堂抱來的一個野嬰，是被一個小官吏養大的，僅僅因爲和賈家有點瓜葛，就嫁給賈家三世單傳的賈蓉爲妻？根據這個藝術創作的一個基本規律，他描寫這個人物在各個方面應該與他所設置的這個出身應該是相匹配的。換句話說，我們接下來所要探討的問題就是，如果秦可卿真是這樣的出身，那她在書中應該是有怎麼樣的表現呢？
請看下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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