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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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路上,可以收获很多生活中没有过的体验。可以去赛里木湖边听风:听泠冽的风从天山吹来,吹过喀纳斯的波光粼粼,吹过那拉提的水草丰茂,吹得人心动耳痒。还可以去额济纳看成片的胡杨;去鼓浪屿踩一踩海浪的清凉;去西安花上几个钟头和“老陕”一起掰泡馍;驱驰千里,上五台山进庙礼佛闻香;去长岛拾贝壳;去大连星海公园蹦极蹦到爽。

旅行的路上,还可以见到很多趣人趣事。你会遇见来自上海的精致中年男士在敦煌围着七彩丝巾拍照;会和“暴走族”大妈们在山里捧着馒头火腿聊徒步旅行;会和凌晨加班回家的饮食男女一起拼桌,偷偷看他们借着啤酒小龙虾,用家乡话加上好友,又互留电话号码。

吐鲁番的夜市上卖着一种天山矿泉水,名字叫“坎儿井”。瓶身上有一幅卡通画,画中小伙子打起手鼓,一个梳新疆辫子的姑娘背向而立,跳着舞。图的旁边配上了一句歌曲《达坂城的姑娘》里的经典名句:“如果你要嫁人,一定要嫁给我!”

当时我就想,倘若我将来结婚了,摆了宴席。我情愿哪怕飞上二十个小时,也要把这矿泉水买了带回去,一人一瓶,给每一位宾客的面前都摆上。

除此之外,做一个旅人,还有很多很多乐趣。就像今年唯一的一篇游记里写的,哪怕只是陪几只山雀,盛夏时分在山间楼台里坐一个下午,看漫山遍野的茶树团团,也有一种沧凉凉的悠然消闲。就这样花上好几个小时,去观察万物,同时向内探究。这种如此消磨而浪费的乐趣,是纸牌和麻将,终究所无法带来的。

因为旅游并不是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到景点打卡拍照。

旅行是去见众生。

如今跨越整个中国,从祁连雪山到黄浦江畔,从朔北荒原到港澳海口。细细来数,名山大川,林隐小溪,我仿佛都早已见过,又仿佛都从未见过。我不得不再三自问,究竟是行走过了几分南疆北地,竟敢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里写:Age does not wither nor custom stale his infinite variety. 

这千变万化,岁月不能凋谢它,风俗不能腐蚀它。

那些自然风貌,建筑风格,人文景观,名人轶闻,社会状态,来龙去脉……它们是如此真切的存在过,便真的称得上“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这样的旅行,历史的纵深感、活着的真实感特别强。一草一木都有意思。因此,哪怕不往远处去,家门口有意思的地方走一走,也会是一种别样精彩的体验。毕竟有人说嘛,旅游是去一个自己向往,别人却呆腻了的地方。

那么反过来看,自家门前,未必没有别人正向往着的景色。

我小的时候住在铁道边,时常会在夏天的傍晚登上高坡去看火烧云。那个年代没有广厦千万,没有车流滚滚,就连飞机的航迹也干干净净。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漫天的云彩遮挡。

傍晚天边先是给云演绎出各种颜色金黄的边,而后那些云朵熟透,变做火焰一样的晚霞。我在铁道桥上俯观众生,通红的苍穹如画卷般在我背后展开。人来人往,他们和大地一起,轮廓都被染上了一圈火炉一样暖色调的红晕。我想,他们若是擡头看看我,我亦应如是。

高高的铁道边时有火车经过。走累了,我就挨着在铁轨边坐下,看着火车鸣起长笛远远地尖啸着驶来。千百吨钢铁滚滚向前,震耳欲聋,使每一寸肌肤也跟着震颤,像是要把阻挡它前进的一切阻碍,统统碾过踏碎。

而后就只剩下漫长的寂静了。

落日将余晖缓缓带走,跟随着时间的齿轮一同咔嗒咔嗒地逝去。直到光芒散尽,从明到暗;直至夜幕遮蔽,从上到下。等光线都散去了,影子和影子的轮廓,才终于可以与彼此相拥,与彼此融为一体。

我好像在那个小小的年纪把这一辈子的火烧云都看了个大半。以至于后来再次见到这样的火烧云,已经是出国留学后的某天傍晚了。彼时彼刻,25岁的我早已离开家乡去了悉尼。像奈吉尔在喀麦隆一样,我觉得自己在那里早已经度过了数年之久。

可是,如今再看哪里的云,故乡的那一朵,却都不曾再见过了。

所以,于无人处,于人群里。

独立寒秋,看湘江北去。

霓虹初上,看一座陌生的城市车流如龙。

夜深人静,数千百颗星辰闪烁永恒不息。

去走走吧。

一旦动身走在路上,就一定会产生一种正向着某处行进的踏实感。

电视剧上万年不变的奔跑桥段,既是男女主角彼此奔赴,也是在努力奔向梦想的象征。我们也不妨就偶尔从一成不变的生活中跑出来,换个角度看向自己。

至于人这一生,时间短短三万天,不过就是一趟有来无回的单向旅行。受限于凡尘之躯,我们无法肆意在过去和将来之间穿行。却可以用一些“小聪明”,拓展这次旅行的宽度和深度。有书,有路,有朝一日,遇见一位旅伴。哪怕只是结伴一程,也足够感激相逢。

我好喜欢《兰亭集序》的尾声:

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

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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