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第一個凌晨的絮語

題記:我從沒有孤單過,因爲即使我孑然一身,我的身邊也總有自己爲伴!

經歷了數個禁炮的春節後,鼠年的歲尾管制好像放鬆了許多,街頭小販們半遮半掩出售起了煙花,進入小年,晚間零星能聽見燃放的鳴響。除夕夜幕降臨後,窗外熱鬧起來,煙花炸裂的聲音此起彼伏,流彩劃破天際在雲霄間綻放出耀眼的花朵。

庚子年,我們經歷了太多擔驚受怕,確實需要在這一刻將壓抑的情緒,通過煙花炸裂的巨響和隨之綻放的光華宣泄出去。在魔幻而又肅殺的封城中,我們迎來了庚子年,到今天庚子年的最後一個夜晚回首這段疾馳而過的時光,太像一朵劃破夜空的煙花,悠悠升起,然後發出一聲振聾發聵的巨響,崩裂出一片刺眼的光團後,慢慢在深邃的夜空隱退。那些大事件的殘像尚且在腦海裏閃爍,時間的駿馬已經絕塵而去,漫天黃沙的古道在沉寂中正等待下一個行色匆匆的過客,帶來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風景。

大歷史的敘事如同霧霾掩映的太陽,在我們每一個人的頭頂噴灑着能量,而被其裹挾的每一個人,既然渺小如螻蟻,就視其不存在一般,繼續沉浸在個人的悲喜中,過自己的小日子。印象中每一年的除夕都是這樣過的——從少年一直到成年,都是在父母家裏,午夜鐘聲即將響起的時候,從室內走出,登上廂房的屋頂,斜倚着欄杆凝視深邃的小巷,陷入沉思。時光無時無刻不從指尖劃過,但只有到了這時,藉由煙花閃爍才喚醒我們的注意,它的腳步已經走過了一年。這種喚醒給了人一種可能,按下暫停鍵給自己一個空間去回首既往的歲月,並且翹首張望將要到來日子。

既往的歲月潦草且淺淡,飛速在日記本上記錄下一行行隱約可辨的文字後就消失在空白頁的眉頭。然而這一行行文字的累積,卻成爲沉甸甸的履歷,閃爍着光彩或是絮叨着哀怨。停留着的筆尖上面的那個人,已經在時光的煙塵裏收穫了豐厚的饋贈,同時也哀怨命運的無常,時光空逝青春不在卻仍未如願。

要如什麼願哪?即使英雄逐鹿,實質也不過和燕雀爭巢一樣的俗不可耐,平庸如我,渴望命運的饋贈,就算天逞人願,在星轉鬥移的宇宙裏也不過依然渺小如塵埃。少年時就很喜歡故事裏曬太陽的漁夫,他問諄諄教導他致富的旅人,致富了能怎樣?旅人說,致富了你就可以買更多的船,打更多的魚!那然後呢?旅人說,那你就可以閒適的躺在海灘曬着太陽什麼也不做。漁夫說,我現在就閒適的躺在海灘曬着太陽什麼也沒做!本心從沒忘過,然而之所以苛求際遇,並非真的嚮往成功,而是嚮往成功後帶給人的信心。成功如同衣服,尚且糾葛於凡塵的我們需要一件光鮮的外套,纔會感受到自己內心爲自己驕傲的本質。佛家總說開悟,開悟的上師不必依靠外在的裝飾就能瞭然璀璨的自性,然而在我們達到開悟之前,通過那些外在的裝飾刻畫自性的璀璨還是少不了的步驟。

懷着一顆希聖希賢的心奔走凡塵,在舞臺中央絢爛或者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黯淡腐敗。當現實如同平板玻璃,前方一片光明,自己卻在衆目睽睽下撞得滿頭淤青無路可走,心中的五味瓶傾覆一地,酸甜苦辣混雜成難於言說的辛酸包裹當下,令人一次又一次懷疑人生。那個疑問反覆在心底鳴響,我到底是上帝的寵兒,還是爲上帝所厭棄的人?

醜小鴨的童話裏,醜小鴨一直扮演鴨羣裏最低劣的那隻,直到最後它發現自己是一隻白天鵝。然而如果它遇不到白天鵝,如何才能識別出自己?與他者不同的代價必然是扮演他者眼中的怪物,承受誤解和嘲弄。不能通過羣體標識出自己,醜小鴨即使肯定自己不是一隻鴨子,也無法搞明白自己是否是一隻朱䴉或是丹頂鶴,烏鴉或是麻雀。

在幽暗昏惑裏行走,當否定和懷疑的聲音逐漸淹沒自我,終於將人擊垮,我迎面撲倒在人生的荊棘叢裏,發出困獸絕望的呻吟,遍體血污。在心裏一萬次的咒罵人生,一萬次的咒罵上帝,並在刺骨的疼痛中不省人事。然而當清晨的曙光又一次刺破眼簾,陷入深深絕望的心並沒有得到絲毫慰藉卻被喚醒,不上路又有什麼其他的選擇呢?

把無邊的絕望扒拉到一邊挺身而起,告訴自己“除了再次相信自己,我根本無路可走,我又一次在他人殷切期待的目光中把一切搞得一團糟,然而我絕不放棄對自己的信心,即使我早就是自己唯一餘下的支持者了!”

每一次當我在無邊的絕望中沉淪,我都似乎看到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甦醒,上帝高居寶座,我生活中那些或友或敵或路人的參與者們環繞四周,他們都面帶善意而戲謔的微笑,我俄而明白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他人在我的生命中只不過扮演助緣的角色,所以我要戰勝的從來不是別人,不過是我自己罷了。

我們無法也不應該成爲世界的中心,我們應該也必須成爲自己的中心,在自己的世界裏成爲王。我們自己世界的舞臺中心站立的永遠是自己,演好自己的人生劇是我們這段旅程的唯一目的。當我們成功扮演了自己,爲我們喝彩的也只會是自己。因爲即便所有人喝彩,唯一自己無法喝彩我們也無法滿足。反之,只要我們自己爲自己喝彩了,即便無人喝彩,我們自己也已經滿足。

在我們的舞臺邊,即使有他人觀看,他人真正的目的也只不過是希望在其中看到他自己的影子,所以在自己的世界裏扮演好自己的王,同時尊重他人的世界,幫助他人成爲他自己世界的王。

庚子年在煙花絢爛的流光裏落下了帷幕,辛丑年正在緩緩向我們走來。這樣的日子在宇宙運行了億萬年的歲月裏平凡的一如任何一個,但我們必然在其間創造屬於自己的傳奇,驚心動魄到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作於辛丑年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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