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前世篇

前言:本篇續深城,是安歌的前世

會者定離,一期一祈

一夕瑤華滿,翛翛綠玉林。

壓枝花爛熳,綴叶韻蕭森。

似佐書帷靜,偏宜酒盞深。

貞姿相映徹,不負歲寒心

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

陳竽瑟兮浩倡。

這是一場盛世,繁音激鼓,曼舞浩倡,人神合一,恭敬而虔誠。

冬至。

今兒本該是團圓的好日子,可惜今年宋家夫人沒有趕回於陽城,府上剩下宋老樂師和三個孩子一起過節。

“父親,母親今天還不回來嗎?”大兒宋浩倡問其父。

“你母親信上說是她師父留她和衆師兄姐妹一起過節,等明天一早就會啓程趕回來了”邊說着宋老把小女宋節兮抱在膝上,又道:“不過說來也怪,你母親平日裏回她師父那逢年過節都會趕回來的,今年倒是隻留我們三個孤零零的自個包餛飩了”。

二女宋安歌笑道:“恐是今年實在不好意思叫母親獨自趕回來”。

“哈哈,恐是也”,宋老瞧着大兒二女認真向着老管家包餛飩,低頭逗小女“今天過節哥哥姐姐給我們小節兮做好喫的,那我們小節兮給大家背個童謠吧?”

小節兮生生的應道“好!”

“新節已故,皮鞋底破,大捏餛飩,一口一個……”

翌日。

今天節兮起了個大早,在奶媽的服侍下早早洗漱完之後,自個兒坐在房前的廊下木凳上盼着母親。

辰時,浩倡和安歌各自去了學塾。

巳時,宋老喊節兮去了前廳喫朝食。

未時,浩倡和安歌回了府。

在院裏節兮和安歌耍了好一會兒。

酉時,奶媽喊兩女去前廳喫夕食。

喫到一半,老管家慌慌張張得跑入前廳。

“何事如此慌張?”宋老不解。老管家一向穩重規矩,今晚怎麼如此反常。

老管家顫顫巍巍的開口:“夫……夫人”。說到一半管家望了一眼此時正在好奇觀望的三個孩子,低頭俯下身在宋老耳邊低語。

“怎麼可能!昨日還來信,今怎可能……”

哐啷,宋老手中的白瓷碗碎在地上。他震驚的怒視管家,喘了幾口急氣,拉着老管家快步出了府。

安歌見父親平日一向溫順的性子突然神色慌亂,心中隱約不安,向身旁奶媽詢問何事,但奶媽搖搖頭。

浩倡上前拉二妹坐下,道:“先別慌,等父親處理完了自會告知我們”。

“哥,我隱約不安得很,你說怎麼母親還…”

“別亂想!喫飯”

浩倡打斷了安歌的話,給節兮碗裏夾了塊她喜歡喫的排骨,凝視着地上的碎碗不出聲。

連着三天宋老都沒有回府,府上沒有一個知情人。大家在暗裏胡亂猜測着,什麼不靠譜的八卦都有。有些話傳到了安歌耳中,安歌狠狠地罰了那些暗地嚼舌根的丫鬟。節兮每天跟在安歌身邊,沒了父親母親在身邊,她把姐姐當成了心裏最親的人。浩倡每日從學塾回來都去父親的書房待着,只有喫飯的時候方纔出來。府上一切照常生活,但人心卻是惶惶不安。

第四日宋老回來了。身後跟着幾位身着墨綠色衣衫頭上頂着青玉冠的仙人,宋老將他們迎去了前廳。他們似乎在避諱着某些事情,將前廳的下人都譴退了。安歌本想去前廳偷聽,無奈被浩倡半路摁着腦袋抓了回去。晚些時候那幾位仙人便離開,宋老獨自去了書房。幾個孩子都跟着去了書房,宋老見了便喚她們近了跟前。幾日不見宋老臉上多出了好幾分悲涼,滿是倦容,眼底絲絲血絲甚是猙獰。

安歌急迫得很,問:“父親,您去哪了?母親怎麼還沒回來?”

宋老擰着眉頭,伸手抱起節兮。“冬至那日,清篁觀觀主遭遇刺殺。”他摸了摸懷裏小女兒的頭髮,哽咽道:“那晚被殺了好些人,你們母親…也…沒能倖免”。安歌一瞬間驚愕失色,搖着頭,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咬着顫抖的嘴脣質聲問道:“誰!是誰……”。浩倡轉身抱住了此時反應劇烈的二妹,打斷了她的歇斯底里,撫慰道:“你冷靜一下,不要嚇着節兮”。聞言安歌望了一眼一臉無知的小節兮和沉默的父親,咬着牙停止了哭泣。

“你們母親是爲救她的師父而死,你們不可恨她,她本就是清篁觀的人,如今也是爲清篁觀而死,清篁觀於她有恩,此是報恩,你們切記不可被仇恨矇蔽良知”

宋老嘆了口氣,又道:

“以前你們母親總說修仙人的江湖兇險無常,如今她卻回不來了。她望你們遠離仙門世家,做個普通凡人。”

懷中小節兮似懂非懂問道:“母親常說修仙之人不會死,他們是去天上當神仙了。父親,母親是不是去天上當神仙了。”

宋老神色一頓,摟緊小節兮的腰,笑着回答:“是啊,母親的師父給她升了官去天上當神仙了,以後會很忙,神仙是不能下凡的哦。”說着宋老抱起節兮向書房外走。

“以後節兮會和父親以及哥哥姐姐在地上等母親下凡好不好?”

“好!母親是神仙,好氣派啊”。

……

由於家中的事故,宋老將浩倡十六歲學樂器的時間提前了兩年,現如今十四歲的浩倡被家族中身份顯赫的國樂師宋唯老先生親自傳教。國樂師便是在皇宮中給皇帝演奏的樂師,而宋唯老先生是皇帝唯一欽點的國樂師,也是宋老的叔叔。宋家是祖祖輩輩在皇宮裏頭兒玩樂器的,如今不比往年,邊關戰亂百姓也是過的惶惶不安。沒了祭天祀神的活動,去皇宮演奏如今說起來也不過是個陪皇帝消遣的活兒了。

但家族要求每個人都不能忘根,要視樂爲命。

宋母是清篁觀弟子,清篁觀許多弟子修練本家仙術不但佩劍也會攜帶樂器。觀中弟子以樂養靈,以樂修身,其兵器更多是爲了驅邪物,即防身。宋母精通古琴,與宋老相識是,宋母在清篁觀宴請國樂師宋唯時,在宴上用綠綺彈奏了一曲。相傳綠綺通體黑色,隱隱泛着幽綠,有如綠色藤蔓纏繞於古木之上,因而名爲“綠綺”。宋老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好琴,便私下向宋母討學制琴。

想來宋家和清篁觀也是不淺的緣分。

浩倡在宋唯膝下學樂理數年,直至行加冠禮。

冠禮當日,浩倡向宋老提出要去清篁觀拜師。宋老自是不願,以爲浩倡是爲了查明當年刺殺觀主的人,如此定會陷入危險中。

但浩倡告知宋老自己着實是爲了修仙之術,且會保證自身安全。父子雙方誰都沒妥協,足足僵持了半月。期間安歌聽聞,她卻是支持哥哥去清篁觀,母親生前生活的地方一定如母親一般漂亮得令人神往。安歌去宋老跟前替哥哥求情,被宋老呵斥了一頓。

“你們是年紀小,以爲這是個好玩兒的事。且不說責任的事兒,這其中的危險不是你們所能承受的!”

宋老任不鬆口。

浩倡一遍遍得和宋老保證,自己長大了,明白選擇這條路會承認多大的風險。可他喜歡,且絕不放棄,望父親成全。

無果,浩倡決定使用最後的法子。

宋唯老先生夜裏突然派人來府上請宋老去自己府上喝酒,宋老疑惑不解便跟去了,等坐上酒桌才意識到這是浩倡請的說客。

“侄兒,浩倡和我說,他想去清篁觀拜師,爲何你不肯?”

“叔父,侄兒認爲我們做樂師的,修仙爲何?”

“如今天下並不太平,浩倡學這仙門學術可自保,也方可保我們家族。”

“可他母親……”,宋唯打斷了宋老的話,“浩倡自是明白這其中的深淺,他是個聰明的孩子。”

叔叔表示應隨浩倡心意,宋老這個做侄子的自然是要給自家長輩一個面子。

“罷了,既然叔父同意,那我便隨他去吧。”

臘冬將至,於陽城罕見的下起了大雪。宋老早些時日已經向清篁觀新觀主書信告知,自家犬子今日上門拜師。如今清篁觀的新觀主是前觀主的長子,念及舊情便省去拜師考覈直接收浩倡在自己的麾下做大弟子,今日便需啓程去篁山。

一大早宋老和浩倡就已經收拾好了,和兩位妹妹一起用了早飯。

“哥哥我和節兮能一起送你去嗎?”安歌詢問自家哥哥,偷偷倪了一眼父親。

“今日雪大,妹妹們不用爲我送行”浩倡笑着言語。

安歌一聽癟癟嘴,瞬間像焉了的雛菊。

宋老擡頭看見安歌這副模樣,嘆嘆氣道:“安歌可以一同送行哥哥,節兮你等會兒得去二爺爺那兒學箜篌習樂理”。

“真的?沒事兒,節兮。姐姐替你送哥哥,你去好好上課”安歌笑嘻嘻衝着身旁的節兮說道,激動的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安歌倒是很有興趣去清篁觀瞧瞧,節兮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興趣。安歌在宋唯老先生那兒學的樂器很雜,但一個都不精。是宋家第一個把老先生教的頭疼的孩子,也是家族中最沒有天賦的孩子。宋老平常最慣着二女兒,這三個孩子裏只有安歌性子最活躍,心思最直白,最逗人疼愛。安歌年已及笄,節兮豆蔻之年,實則卻是節兮更爲沉穩,處事不驚。

從於陽城到篁山坐馬車需要三個時辰,這大雪紛飛估計會花的時間更長些。

一路舟車勞頓終是在天黑之前趕到了篁山,一行人將馬車放置在了山下客棧,由於篁山積雪太厚又山勢陡峭只能人力攀爬。順着山中已被清理殘雪的石路沿上徒步,山中佈滿竹林。原本翠綠挺拔的楠竹現時竹葉披被滿了銀雪,竹葉的碧綠翠青和潤雪的冰清玉潔融合卻是幽暗的墨綠翡翠,青竹變瓊枝。石路的兩側積雪很厚,有少些大塊山石冒出,配上竹節上殘留的雪霜,相得益彰,和墨畫竹林相差無異。

仙地修靈景,靈竹配仙君。

山路溼滑,浩倡攙扶着宋老走在隊伍前頭,而安歌和隨從下人跟在後面,走的是小心翼翼。大約行至山腰處,宋老安排一行人在石階上稍作休息。天氣本是很冷,這一路上來倒是給安歌累出一臉汗,但她性子耐喫苦又是頭一次見到雪後竹林,被這奇觀怡景吸引了眸子。雪地忽奔過去只雪狐狸,一頭紮在雪裏頭又探出頭來,扒拉了兩下耳尖,一回頭被安歌偷偷靠近的身形嚇跑了。

“嘿,別跑啊!”安歌還想追,但雪太深,跑不快還費勁。

“二小姐,您別跑遠咯!”

“沒事兒,我就在這,走時喊我聲兒!”

歇了小會兒,繼續趕路。安歌落在隊伍後面,時不時觀察兩旁雪地,總能瞧見些少見的動物。路過山腰處的涼亭,有位青衣少年蹲在石凳旁,雙手蓋在地上。凝神時口中唸叨着,完了他將手收了回來。那地上竟然憑空生出了棵綠植,從小芽一直快速生長成了大抵一寸高的小苗。安歌看呆了眼,驚覺萬分神奇。

隨從的丫鬟在前面喚:“二小姐,快快跟來,別走丟了”。

“哦…,來了來了”

這一聲,嚇着了少年。他猛然擡頭,見自己前方不遠處有個女子看着自己,還一臉欣喜彷彿發現了什麼好兒的事兒。微微皺眉,心想怕是被她看見了,悻悻然隨手拎起了竹簍,背身疾步,很快消失在雪地中。如此不同尋常的事極大的吸引了安歌好玩兒的心,安歌還沉浸在新鮮事帶來的樂子裏。見少年起身離開,安歌下意識也追了上去。但那少年走的太快,安歌才追了幾步便尋不見了他的蹤影。這大雪真惱人,一點都跑不快,狐狸和人一個都追不着。安歌委屈巴巴原路返回去找家人,順着自己來時留下的腳印走着走着,突然腳印就消失了。這還沒到石路怎的就沒了腳印了?安歌茫然在原地轉了個圈,發現剛踩的雪腳印居然自己也消失了。完了!這下慘了。

“父親!你們在哪?我找不到你們了!”安歌只能在這竹海里憑感覺邊走邊喊。可怕的是,這麼空曠的地兒,硬是連回音都沒有。喊了好一會兒,走得鞋子也溼了,沒人應也不見有人影。不知道這山上會不會有猛獸,天黑之前父親會不會找得到自己,安歌害怕極了,汗潤溼了前鬢,但又不敢歇息,自己走着走着或許還能早些找着石路。

腳下一空,身體由於慣性朝前撲了過去。

“啊啊啊啊!”竹海中穿破一聲悲催的呼聲,驚得竹葉上的白雪也抖落了一層,也驚到了本就聽覺靈敏的修仙之人。

“好疼!”

安歌伸手捂上自己的腦門兒,疼得呲牙咧嘴。半睜着眼坐了起來,卻見到的不是坑底而是屋內。是父親尋到我了嗎?怎地沒人在身旁照看我呢?

“父親?”沒人應聲。“父親!”嗯?怎麼回事?

安歌掀起棉被欲下牀去尋。吱呀~竹門被人輕輕推開了。

“醒了?”溫潤的男聲,隨着聲音進來的男子一襲劍袖輕袍的青衣袍衫,衣襬隨着勁緩有力的步子獵獵飄飛。一根竹青色髮帶束起雙鬢的長髮,顯得慵懶卻凌然若仙,濯濯如春月柳。面如冠玉,眉目俊雅,清古名仕之風。安歌一瞬間不知是被來人的容貌所驚豔還是對陌生青年男子產生了羞怯,整個人愣沉住了。男子微微一笑道:“宋姑娘放心,這裏還是篁山上。”說着將手中的暖湯遞給安歌。

“我的徒弟一清救了你回來。我已向清篁觀告知你的父親,明日我派人送你去觀裏。這裏是我的屋子,你大可安心在這裏歇息。”

安歌的頭疼被男子溫濡的聲音緩和了很多,靈臺變得清明。

“謝…謝謝仙君。”雙手端過男子遞過的暖湯,絲絲縷縷的暖流通過手心令人心悅神怡。

“小女名喚安歌,敢問您是清篁觀的人嗎?”

男子在屋中的書案坐定,緩緩擡眸薄脣輕啓。

“如今不是”

“那仙君可否告知我您尊諱?今日救命之恩,日後我一定隨家父登門答謝。”

“郢緣下”

話應剛落,一位青衣少年端着沏好的茶水進了屋子。徑直走到書案前,奉上一盞白玉品茗杯。

“他是我的徒弟一清”

“啊…我見……額…多謝這位公子相救…我”

“無妨!”一清打斷了安歌的話,“師尊我先退下了”。

緣下應允,一清行作揖禮隨即離開。

“他似不怎麼待見我”安歌苦笑道。

“他不善與人交談,不必在意”

緣下呡了口茶,修長的十指骨節分明,淡雅的茶香緩緩瀰漫了他的周身,霽樂清風。

“少時我得你母親一救,她於我有恩。如今我助你,於情於理”。

安歌一愣,目光投向緣下,一瞬間變得柔和起來。

“母親生性心善,和您一樣。與您有幸相識,可真是託了母親的福”。

“過譽”

將手中喝完的湯碗放置在了桌面,安歌轉身看見屋內琴桌上有把古琴。

“可以給我試一下您的琴嗎?”

“可以”

安歌將手覆上琴身,指尖勾起琴絃,清越靈動的絃音從指尖滿溢出來。從窗臺伸進來的竹枝,合着琴音顫落下幾片纖細的竹葉,飄飄悠悠落在琴絃上。

“這琴的音色真好聽”安歌收回了手,轉身躺回了牀上。

“不彈一首嗎?”

“嘿嘿,琴藝不精,怕被您笑話”

緣下饒有興致的問道:“宋家聲樂世家,你母親更是一手絕佳琴藝,可是謙虛?”

“沒…我恐是家族裏一個意外”安歌苦笑,忽覺得臉上臊的慌,心裏慌得緊。腦子想着該轉移話題,一出口竟蹦出個這想法。

“我先前看見一清公子在山上變出了棵樹,看着好生神奇,想必這就是父親口中的修仙之術,您能教教我嗎?”

緣下眉頭微蹙,瞬又恢復原狀,臉上多了一絲清凜。

“不可”

“爲何?”

“我不收徒”

“那一清呢?”

“……”

安歌見他沉默,想着估計有戲,隨即乘勝追擊。

“我很乖的,也有天賦,你教什麼我學什麼。我哥也去了清篁觀求學,其實我也想去的,不過我怕人家嫌我樂理差…也沒有很差啦!二爺爺說我琴還行,我又不是不會努力學。您不會嫌棄我了吧?”

“……”

安歌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沒得到緣下吐半個字來。

“聽父親說,母親生前修爲了得、琴藝精湛。我也想成爲母親那樣的人”話語中透着怏怏不樂,但心裏卻打起了算盤。

緣下緩緩起了身,想了一下,任未答應。

“你……還是和你父親商量吧”

看着緣下轉身沉穩的走出了房間,安歌卻覺得自己已經說動了緣下。但又開始苦惱該如何讓父親同意,平日裏腦中小點子最多的安歌,翻來覆去實在是想不出任何轍兒。

“算了,不編了。直接說!”

喫完早飯,一清準備帶安歌去清篁觀。臨走時緣下從住室中出來,他並未靠近,只是平靜的望着。安歌回頭看了一眼,展着張笑顏,頗爲玩笑味兒的喊道:

“仙君,我這一去,回來時您可就得考慮收我爲徒的事了”

“……”

緣下不語,眼神沉沉的看着安歌,臉上沒有因爲安歌的玩笑話而動容半分。

一清一臉疑惑,而又立馬變了臉,怒道:

“胡鬧什麼!”

“開玩笑啦,別生氣”安歌朝一清眨了眨眼,惹得本就一身怒氣的一清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遠遠就能瞧見宋老在觀門口處翹首望着,安歌心裏倒是打起了退堂鼓。

“哎呦,老生萬分感激郢二公子救助我這不省心的女兒,還勞煩小公子親自送行。”

“宋老客氣”一清謙遜道。

“二公子從小明德惟馨,今也是懷瑾握瑜兮,心若芷萱之士。請小公子代老生向他道謝,我家小女今後定當相報與他”

“師尊命我帶話給您,宋老和宋家二小姐無需在意此事,這本應該是師尊他應做的,想必您也知曉”

“哪有什麼應該不應該…的”

一清給宋老又行了一禮,側目而視清篁觀的玉竹石門,心中不悅。

“小生不好在此久留,先回去了”

直到一清轉身準備離開,安歌纔回過了神。她剛剛一直計劃着,如何才能和氣的與自己父親恰談能讓父親勃然大怒的“荒唐事”。回過神看到一清準備離開,一下慌了神,追問道:

“一清你先別走!我…我…會找不”

宋老一把拉住了正準備追上去的安歌,打斷了安歌的無禮。

“不得無禮!”

眼瞅着一清消失在了竹海中,安歌心裏急得炸開了鍋。實在忍不住,她也不是個能憋的住事兒的人,乾脆就地表述了出來。

安歌甩開了宋老的手,鼓足了勇氣,心中鬱悶一瀉而出:

“我想拜那個叫緣下的仙君爲師”

“你說什麼!”宋老眉尾猛地一揚,臉冷了下來。

“我……”

“想都被想,人家是這清篁觀的二公子,名郢祈,字緣下。多年來修身克己,深居篁山,清風明月。與仙門學術世家人士都不曾結好,更何必是普通人”宋老說完,嘆了口氣,默了一下,又好像明白了什麼,聲音和緩下來。

“這位二公子命運多舛,你切不可摻合進他的命數中”

安歌雖聽得茫然不知但並沒有動搖半分,倔是認真的緊。

“父親什麼意思?什麼命運多舛?”

宋老懶得理會她,驀然轉身踱步準備進觀裏。顯然是不想正面回答她的追問,乾脆直接不聊這檔事兒了。

直說無果,那便另尋他方。可現在二爺爺不在又有誰可以爲自己說話呢?

沒走幾步,迎面過來兩位身高傲然的男子。其中一位身着素銀邊青色道袍,氣宇不凡,手中持一把通體素白上好的靈劍,而立的年紀臉上卻光潔白皙得很,神清骨秀,眉眼之間和緣下有着相似的清冷神情。

“給觀主行禮”宋老壓低了聲音對安歌說。

安歌先是瞧見來人的面容一愣,匆忙回過神來主動給眼前這位身份顯赫的觀主行了一禮。

這位觀主點了點頭,似笑非笑的說:“讓二小姐受驚了,我那弟弟待你可好?”

“他待…”安歌剛想趁機表露一番和緣下相處甚佳,或許還能借觀主幫自己一把。但宋老沒給她這個機會,出聲打斷了她。

“我家小女給觀主和二公子帶了不少麻煩,好在觀主和二公子念及舊情傾心相助,老生不勝感激”

男子眯起了狹長的桃花眼,看安歌似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宋老又當面打斷了她的話,想必是小孩子又鬧了什麼玩笑。

“您老無需客氣,我這弟弟於您有恩不是。他也沒什麼可爲您所做的,這點小事又不會耗費他多大氣力,又不是送了命這種大恩”

“額……老生還是深感歉意”

男子勾了下嘴角,眼底中可參透出一絲嘰鄙,但面上還是保持着和煦的微笑。

“宋老和二小姐好生歇息,有事儘管吩咐觀中弟子。我還有事,先行一步,照顧不周”

“觀主客氣”

……

明明相貌身形如此相似的兩人,同樣是臉上掛在笑意,但一個令人心猿意馬是溫柔至骨子裏頭,另一個卻叫人不寒而慄是餘悸至心底裏頭。

安置好浩倡在觀中一切事項之後,宋家一行人便準備啓程離開了。明早離開,安歌想再央求一次父親,爲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不正經還特地換了一身素絨繡雲紋襖袍,整個人簡直靈動不少。

“父親?”安歌輕輕叩響宋老的房門。

“那事兒免談!”說着還吹滅了屋裏的燈。

“你讓我進來再說嘛”繼續軟磨硬泡“父親,你可進來了哈”

說完她還真就推了門準備進去,看見宋老筆直的躺在榻上像是並不想理會她的樣子。安歌耐着性子給屋子裏重新又點上了燈,試探性的問道:

“真不給我去?”

“……”

“你都同意哥哥了,爲什麼我不能學,您也太偏心了”

“……”

“您要是還不說話我現在就去找緣下仙君”

“你敢!”宋老忍無可忍,一怒而起。眼睛瞪了一眼安歌,隨後又無奈地收回了眼神。安歌的性子宋老明白得很,越是不能做的事兒她就偏要試試。這點和她孃親真是像極了,軟硬不喫。

宋老平復了一下,問:“人家二公子同意了?”

“對啊!”宋老似是就要答應了的樣子,安歌竊喜着又答了一句“是他叫我回來問您的,說聽您的意見”。

“咳……!他當真這麼說?”顯然這回答實在不像宋老所認識的這人會說的話。但見安歌不像是在說謊,宋老便真以爲這二公子是顧及宋夫人的面子而答應的。那如今,自己也不好阻攔。

“行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想着離開我這個糟老頭。”宋老無奈擺了擺手準備躺下。安歌上前攙了一把父親,心裏泛起一陣難受的感覺,但還是繼續揚着笑容,輕輕拍着宋老的胸前被子,就像是哄小孩一樣。

“哪有啊,我可捨不得您了。等我學有所成,回去給您變戲法。”

宋老一聽,嘴角憋不住一揚。擡手推了推安歌的手,假裝不耐煩道:“行了,快回去休息吧”。

“好~父親好好休息”

看來父親心情好些了,安歌也就安心得回了自己房。一路上想着,明天帶着父親去找緣下拜師,緣下臉上一定又震驚又無奈,哈哈哈心裏覺得有趣極了。

清篁觀門外,浩倡送行父親和妹妹,觀主郢樿爲也前來相送。

父子倆也沒有表露出過多不捨,宋老依舊端着從容淡定,只簡單的囑咐了一些小事。

“你妹妹受你影響,竟也想修仙練法。你這邊拜了郢家大公子,她倒跑去拜了郢家二公子。沒一個省心的”

“什麼?”浩倡疑惑又震驚,問站着一旁的安歌:“你真拜了郢二公子?”

“嗯啊,是真的”安歌一臉無畏,“我是認真的”。

“那父親您也同意嗎?”

“這丫頭我可管不住了!”宋老輕搖搖頭,接着有說:“你們都大了,做什麼決定我也左右不了你們,只有你們懂得保護自己,我就會放心”

浩倡眼底微瀾,沉着嗓子安慰道:

“父親放心”

宋老轉身走近郢樿爲跟前,屈身說:

“小女昨日自作主張拜了二公子爲師,希望觀主不要怪罪於她。”

郢樿爲的臉上看不出過多神情,擡眸淺笑,任舊安之若素的站在觀門前。

“無妨。年少無畏,有此抱負,無責”。

“謝過觀主”

郢樿爲微微頷首,“宋老路途小心”

一行人往篁山深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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