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茶杯落下，包括我和柳小刀，衆人都是心頭一震，好像那空中瀰漫着微不可查的音波，直動肺腑。茶室裏面的溫度也剎那間低了幾度，讓人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兩方人這才驚醒過來，連忙低頭坐下，噤如寒蟬，再不敢多發一言。
柳白霜朱脣微啓，又是淡淡話語：上次在我這茶室裏面站着吵架的還是蛇老和馮立國，不過兩個人吵完之後沒過多久就都從道上消失了。
羅虎和祁白聞言，身子一抖。本來都是七尺的漢子，現在恨不能縮成一團，讓柳白霜看不見才最好。
說到蛇老和馮立國，那早年也是在省裏響噹噹的江湖大佬。羅虎和祁白就是現在也只能望其項背。八年前，他們倆爲了搶地盤分銷毒貨，在全省大大小小的城市裏火拼了不下七八次，最後聽說是柳姑插手了，在江南北劃下道來，指示說一人一邊，那場風波才慢慢平息下去。不過，兩個人在那之後半年內，都莫名其妙地就病重死了，手底下的勢力也樹倒猢猻散，散得一乾二淨。
我問柳小刀：你姑姑這話有點意思呀？感情這蛇老，馮立國就是因爲在這裏吵了架，就沒活成？
柳小刀說：這事我倒是聽黃掌櫃聊起來過。他說，我姑姑是看着兩人殺孽太重，又用毒貨害人，就使了一些手段除了這兩個禍害。
我看着柳小刀，知道他想的跟我一樣：柳白霜果真女俠！
樓下氣氛很是沉重，那氣壓低得幾乎都快把我們倆從樓上給吸下去。柳白霜端着茶杯又飲了一口，這才慢慢說道：現在問題也說明白了。雖然我不喜歡過多插手，但既然已經鬧到我面前，說明你們自己解決不了。之前做的約定還是要基本算數的。羅虎，你讓你的人立馬回娛樂城。
祁白聽了大喜過望，感覺柳姑的聲音宛如天籟。羅虎則是愁雲滿面，如喪考妣，但奈何柳姑之言，在省內黑道眼裏就是聖旨，他不能不從。
不過，柳白霜還未說完：祁白，你手下的人不知輕重，砸壞了娛樂城。因此，我認爲你沒有能力同時管好兩處新產業，洗浴中心的生意你做過，應該可以看顧好。但錦湘樓的生意，莽夫做不得，所以先由我的人去管。你有什麼意見嗎？
最後一句問得隱隱有雷聲，真不知道柳白霜哪裏修來得如此霸氣！祁白的臉色突然一變，也跟羅虎的一般難看了，但也不敢有半分異議，只得苦笑稱是。
那錦湘樓是阜城最豪華，人氣最旺的酒樓，每天座無虛席，進賬也是非同小可。雖說跟娛樂城和洗浴中心想比，錦湘樓收入可能沒有那麼多，但是確是結交各路人的最好途徑。祁白也不是傻子，如果之前柳姑能讓他在洗浴中心和錦湘樓裏面選一個，他肯定毫不猶豫選錦湘樓。
羅虎和祁白這時候見有了定論，分別謝過了柳姑，準備離了茶室。走之前他們各自都不忘在櫃檯前面放了一個信封，黃掌櫃收好之後，見了兩方人馬離開。
柳白霜前一秒還在茶几前危襟正坐，見我和柳小刀慢慢走下樓來，冰霜一樣的臉一下子春暖花開，衝着我們喊道：臭小子們，快下來喝茶！
柳小刀和我是三步並作兩步，跳上了小臺。柳白霜看着我，說道：這不是當年我去蒲縣的時候見到的小胖子尚寧嗎？十年過去也長這麼大了呀！我心裏面不以爲然：就許你侄子長大呀！好歹我也是大好青年一枚了！
結果，柳白霜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我無言以對了：瘦是瘦了，但是相貌還是差強人意，看上去也不太聰明的樣子啊！柳姐姐真是擔心你的前途呀……
見我臉色瞬間就黑了，柳小刀連忙岔開話題說道：姑姑，你這茶聞起來真香啊！哈哈，哈哈！尚寧你也來嚐嚐。
我跟他倆人哪裏懂茶道？一飲而盡，如牛飲水，看得一旁的黃掌櫃連連搖頭。不過這毛峯真是甘香潤肺，喝了之後脣齒清爽。
說到底我也不在意別人評我長相，從小跟柳小刀在一塊，受打擊已經習慣了。比起柳小刀這個小白臉兒，我自然是黑了些，憨了些，但是五官還算端正過得去。小時候，有一個雲遊過我家門的遊貧道士看我面相，跟我媽說我面相富貴，尤其是一雙眼睛又黑又亮，有相人識物之才。我媽沒有太當回事兒，覺得是這道士爲了掏錢說的吉利話，與了他五塊錢。不過我卻是聽進耳朵裏，更記在心裏，這可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人對我給出如此高的評價呀！
等了半晌，我還是把心中的疑問給提了出來：柳姐姐，你爲什麼收了那錦湘樓呀？
柳白霜聽到我的問題，不禁莞爾。她卻不回答，轉頭把問題拋給了柳小刀：小尚寧這個問題很在點呀，你怎麼看？
柳小刀沉思了一小會，答道：江湖規矩就是一個唾沫一個釘，事前約定好了就必須白紙黑字地來，比合同還有效果。即使這祁白不厚道，趁亂砸了娛樂城，羅虎也只能喫這啞巴虧。姑姑這是覺得，不能讓祁白耍這小聰明還得逞，要讓其他人都看到柳姑可不是好糊弄的。把錦湘樓從祁白那裏取走，雙方各虧了一些，正好平衡了兩邊。
柳白霜聽了柳小刀的話，讚許地點點頭，但是看我還是皺着眉頭，也有心提點我：小尚寧對這個答案，似乎不是很滿意啊？
我倒不是不同意柳小刀的話。他說得其實很在理，但我總覺得還有更關鍵的一點他沒指出來。於是我試探性地說：柳小刀說得沒錯。但我還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
柳白霜和柳小刀都鼓勵地看着我，示意我接着講下去。
我面對着他兩人的目光，也不再遲疑，慢慢說道：柳姐姐，你想以錦湘樓爲支點，取了阜城，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