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装愤怒的容器

/兴宇

王小胖去捡球了。刚开始他有些愤怒,当他把球再次拿在手里时,那一点点愤怒就烟消云散了。

王小胖是个老实孩子,和人说话从来都是低低的声音。他小学时就这样,大家都喜欢他,他有很多朋友。到了初中他还是这样,朋友却少了很多。现在他上高中了,意识到老实孩子越大越孤单,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和人相处,改变起来很吃力。

朋友虽然少,倒也不是一个都没有。王小胖的同桌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什么事都和王小胖说。有时候王小胖觉得这样挺好,朋友多了脑袋就要很累。当然他在捡球那一刻并不这么想。

王小胖最近喜欢上了玩篮球,课间十分钟他都要在教室门口的空地上练习运球。由于技术不好,球总是不受控制地乱跑。这次球跑到了大壮脚下。大壮低头看了一眼,又擡起头,王小胖正跑过来。然后大壮擡起脚,把球踢到了很远的地方。

平时王小胖只会把这种行为当作一个玩笑,去把球捡回来就好了。今天却不一样,大壮正在和王小胖的同桌说话,在他把球踢走的那一刻,同桌说了一句:「别欺负我们小胖。」

这句话配上大壮冷漠的表情点燃了王小胖的愤怒。他终究是个老实孩子,所以他的愤怒只停留在心里,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老实孩子都信奉一个准则,不要惹事。大壮比王小胖大一圈,王小胖不愿意和他打架。

老实孩子还有一个让自己平静的方法,选择性忘记。所以王小胖捡起球后,找了个离大壮他们更远的地方继续专心练习运球。选择性忘记的东西并不会马上烟消云散,它们潜伏在大脑某个部位,等待时间溶解。

这个部位既然能存储愤怒,那么它一定是一个容器。所有容器必定有容量,一旦装进去的速度大于溶解的速度,就会怒满为患。王小胖自从那次捡球体会了愤怒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他把他以前不在乎的许多事情都转变成了愤怒装进了新发现的容器。

这些愤怒无法忍受逼仄的空间,于是融合在一起,抵制新来的成员。终于有一天,这个容器爆发了。这天下大雪,刚下晚自习,王小胖推着自行车正往校门口走。大壮从后面跑上来,把手里攥着的雪球塞进了王小胖的脖领里。大壮没有跑,而是站在旁边轻蔑地看着王小胖。

大壮的表情再次点燃了王小胖的愤怒,这个倒霉的愤怒情绪成为了导火索。容器爆炸了,其他尚未溶解的愤怒获得了自由,他们充满了王小胖的身体。王小胖先是举起自行车砸在了大壮脑袋上,随后又骑在大壮身上,嘴里吼着脏话,拳头带着雪花砸在大壮脸上。直到其他同学拉开他。

大壮住进医院,王小胖也受到了学校处分。王小胖在全班同学面前念了检查,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能写在检查上的话他只和同桌说过,王小胖觉得这事怪大壮,大壮塞完雪球应该跑掉。如果大壮跑掉了,王小胖就会以为这是一个玩笑,可是大壮偏偏不跑,生生地把一个玩笑变成了挑衅。

王小胖和人说话还是低低的声音。他还是同学们心中的老实孩子。只是多了个前缀,被逼急过的老实孩子。同学们以为只要不再次逼急他,他永远都会是一个老实孩子。失去了装愤怒容器的王小胖自己却知道,他再也做不到选择性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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