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密語(下)

文/巫婆梅


6,相生相殺

在回家的路上,我不停的琢磨老者的話,可依然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索性就不想了。就這樣過了幾天,我和小葉每天忙碌的照顧紅豆園。我每天都賣力的給枯黃的那片紅豆澆水施肥甚至施法,可落葉依然每天都在進行。

這晚躺在牀上,我拿出老者給我的錦囊,一種特有的香味撲鼻而來,這是我從沒聞過的香味,似乎熟悉但又很陌生。錦囊正面繡着一束紫色的花穗,那花的品種我從沒見過,即使翻遍了師父的百花全書也沒能找到。錦囊的背面似乎繡着幾行奇怪的小字,似乎有我的名字,但看着又不像。也許是錦囊的香味太獨特,只看了一會兒我便睡着了,還做了個奇怪的夢。

我夢見了自己變成了一對小精靈,生活在紅豆藤上,兩個小精靈看似關係很差,每天都在不停的吵架,打架。一個說:“一定要做男孩子,這樣才能馳騁沙場”,一個平靜的說:“做個女孩子多好,說不定還可以遇見他,和他像過去一樣幸福的生活着”。

“做什麼美夢?現在的我們只是精靈,他只會輪迴投胎做人,是你傻,不是我傻。”

另一個憤怒的說:“不,他一定會記着我,念着我,選擇和我在一起的”,說完兩個小精靈廝打起來,顯然想要做女孩子的那個精靈完全不是另外一個精靈的對手。她一下子便受傷虛弱的躺在了樹葉上,紅豆葉子也同一時間的枯黃,感受到紅豆藤的異常,另外一個精靈趕忙過去把女精靈扶起來並給她渡氣。

我趕緊過去察看情況問:“你沒事吧?需不需要幫忙”,但兩個小精靈卻對我不理不睬的,我蹲下來細看這兩個小精靈,發現她們竟然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這時,師父過來了。我高興的站起來,可是他似乎看不見我,我才恍然想起這是在夢中,難怪兩個小精靈也不理我。師父深情的看着這兩個小精靈,眼中似有淚花但臉上卻是掛着微笑,我很疑惑師父對這對小精靈的感情,可是夢中也沒有辦法去問。

師父喉嚨沙啞的說:“我回來了,我來帶你離開這裏,去屬於我們的國度。”

聞言兩個小精靈同時擡頭看着師父,淚水同時從眼中湧出,嘴巴似乎要說話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師父溫柔的撫摸着那個想要做女孩子小精靈的臉蛋,然後從袖口拿出了一幢精緻的小房子,最後施法把紅豆藤縮小並移種到了小房子的院子中。

完成了這一切的工作,師父在原地待了片刻,似乎在做告別。臨走前,師父揮了揮衣袖,把周圍的野草幻化成了一株株紫色的花穗。我想跟着師父,身後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天遇見的老者。

我連忙開口說:“老人家,你又來了?我還想問”,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老人家擺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

他看着師父遠去的背影,伸手捋了捋鬍鬚說:“小夥子,你看到剛纔那兩個小精靈了嗎?”

我點點頭表示看到了,但又搖搖頭說:“老人家,我這個打扮很明顯就是個女孩子,你爲何總是說些讓我迷惑的話呢?”

老者似乎沒打算回答我的問題,他低頭看了看師父留下的這篇紫色花海說:“不愧是我看上的徒弟,就是哎……”老人家搖了搖頭,回頭看着我說:“小夥子,那兩個小精靈其實來自同一個肉體,他們乃一個女人的執念所化,一個爲愛,一個爲仇,他們兩個互相討厭卻又不得不同時存在,不然他們所寄生的植物會枯萎,彼此也性命堪憂。”

我想了想問:“那怎麼辦呢?不能分開兩個小精靈嗎?”

老者點點頭說:“嗯……這也是他日後要走的路,但是小夥子你的選擇也很重要,別忘了我給你的錦囊。”

“老人家……”我又一次想說話卻被老人家打斷。

他揮了揮手說:“小夥子,不要說也不要問了,天要亮了,你該回去了。”

語畢,我被一陣風颳起,然後重重的摔回了地上。我猛地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謝天謝地,我還躺在牀上,只是做了個夢。


7,前塵往事

洗漱完畢,想着好久沒和師父去市集了,便打算去找師父帶我去市集玩。到了師父的清幽園,一陣特別的香味撲來,但以前我沒在師父的院子裏聞見過。我循着氣味尋找來源,跟着氣味我來到了後院一個偏僻的院子門前,大門上是一把厚重的大鎖。正在想往前一探究竟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師父的聲音:“詩兒,你怎麼跑來這裏了?”

我轉過身,看見師父的臉上似乎帶着一絲的驚慌。我笑着跑過去拉起他的手說:“師父,我們好久沒有去市集了,你陪詩兒去逛逛吧?”

師父拉起我的手說:“詩兒乖,師父最近有點事要處理,等師父處理完了,師父每天都陪着你。”

我撅起嘴巴說:“可是,我想現在出去,我想喫烤肉。”

師父笑了笑把我擁在懷裏說:“等師父忙完了,親手給你烤。”

我擡起頭問:“真的嗎?”

師父笑着點點頭說:“當然。”

“那好,師父你在忙什麼?詩兒也要幫忙。”

聞言,師父似乎臉露難色。我低聲問:“師父,你忙的這件事情是和詩兒有關嗎?”

師父看着我良久,才似乎做了個重大決定的樣子,他雙手緊緊地扶着我的肩膀說:“詩兒,師父不想再和你分開。爲了我們,爲了樓蘭國,我需要把紅豆園轉移,沿着羅布泊移動。”

師父說完,感到驚訝也很疑惑的我離開了師父的懷抱說:“沿着羅布泊轉移紅豆園?可是師父,羅布泊的移動方式如此詭異,這樣子恐怕太冒險了。而且,我發現西側的紅豆藤每日都在落葉,似乎瀕臨枯萎。”

師父沒有說話,我含着淚水問:“師父,是不是在我身上發生着什麼無法解釋的事?所以,西側的紅豆藤纔會瀕臨枯萎?”

師父依然沒說話,只是看看我又看了看那個被鎖了起來的園子。過了良久纔開口說:“詩兒,紅豆藤的生存除了需要你的精力外還需要水源。現在紅豆藤可能枯萎,是因爲水源缺乏了,所以我們需要沿着羅布泊轉移紅豆園,這段時間我都在和大王商量。”

我知道師父已經決定了要轉移紅豆園,無論誰勸說都沒有辦法改變,只好說:“師父,詩兒會在這段時間裏照顧好自己的,只要我一日還在,就不會讓紅豆藤枯萎。”

師父把我摟着說:“辛苦詩兒了,等事成了,我們就再也不用這麼辛苦了。”

我雙手抱着師父,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師父說我們現在是辛苦的,但我還是用力的點了點頭。可想到國王那裏,我忍不住問了一句:“師父,大王會同意嗎?”

師父輕撫我的後背說:“會的。漢朝使者常常虐待我國嚮導,國王已經忍無可忍,也想要擺脫漢朝的禁錮。如果我們可以自己滿足自己,國王會同意轉移紅豆園的。”

“嗯,我相信師父可以做到的。”

師父帶着我離開,可我的心卻不知怎麼的很是在意那個房子還有那陣香味。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房子,我似乎看到裏面載滿了一株株紫色的小花穗……

從清幽園離開,一切似乎都過得很平靜,除了每天夜裏那一陣特別的清香。而這種清香之所以困擾我,是因爲它只有我能聞到,其他人聞不到包括法力和我相當的小葉。

這晚我躺下牀,那陣清香又再飄來。我起牀穿好衣服,決定去探個究竟。我循着香味一路走,從寢室穿過花園,又走過熱鬧的夜市,再又越過宮殿,最後卻到了師父的清幽園。我知道師父這段時間都在忙着邊轉移紅豆園邊說服國王,他此刻不在清幽園。我繼續循着香味的路線走,讓我想不到的是我再一次來到了那個偏僻的房子前。

站在院子門前,內心莫名地騰起一絲恐懼,似乎裏面有我害怕的東西。我本能的想往後退,但香味越來越濃,它不停的吸引着我,引誘着我往前走。我雙手緊握着拳頭,告訴自己裏面沒有可怕的東西,或許只是一樹我從沒見過的花。

腳步往前,往前,再往前,在伸手就能碰到那把厚重大鎖的瞬間,我被一股力量直接吸了進去。在我回過神後發現,院子裏是一片紫色的花海,一株株紫色的小花穗散發着獨特的香味。而這片花海,和夢裏師父帶走那兩個精靈後留下的花海一模一樣,此刻我不由得滿心疑問。

花的盡頭是一所破舊的房子,雖然破舊但看着卻滿是溫馨,似乎那是我多年未回的家。就在我往前邁步的時候,掛在腰間的錦囊有了動靜,我把它拿起來,錦囊像長了翅膀,飛向了那所破舊的房子。

我不由得往前跑,房子在我踏進去的同時亮堂起來,一對日月吊墜漂浮在半空散發着耀眼的光芒,吊墜的下面是一張鋪滿鮮花的牀,牀上躺着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高挺的鼻樑,下巴尖翹,緊閉的雙目更顯得睫毛長又翹。忽然眼睛一陣目眩,大腦被各種影像充斥着。

伯言和秀娟拜堂成親,就在這個破舊的房子裏;因爲兩國戰事,伯言被抓去充軍;秀娟每日每夜盼着師父回來,可最終成了空,眼淚哭成了一顆顆紅豆,秀娟的白骨化成了一顆罕見的藤,上面住着因爲執念而化的精靈。忽然一陣血腥,鮮血從我的胸口噴湧而出,風沙四起,樓蘭消失在我的眼前;待風沙消散,師父帶着“我”回來了,從此一個個從異國來訪的女子死在了師父的手下……

最後,我跌坐在地,淚水一滴滴落在地上,我哭着呼喚……


8,三生三世,緣難續

我哭着呼喚他,他輕飄飄地出現在我身邊扶起我說:“起來吧,別哭了。”

我只能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擦掉我的眼淚說:“沒什麼對不起的。如果真要說對不起,應該是對不起那些爲這具幻化的屍體付出生命的女子。”

“可你現在只能這樣存在着,見不到家人,回不到家人的身邊。”

“但你能待在他的身邊,這是你一直都期望的。”

“可他的所作所爲……”

“那也是爲了我們,確切來說應該是爲了你。”

“我該怎麼辦?”

“和他相守,是你長久以來的願望。”

“可你……”

“你不用猶豫,如果我一個人能換來一個文明的長存,很值得,你動手吧……”

我知道伯言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而我相信一切都能回到以前,我滿面淚水,右手慢慢聚集力量,就在我準備出手的時候,光芒突然消失,吊墜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音,同時院子裏的紫色花穗瞬間化爲紫色霧氣飄散開來。我們異口同聲的說:“不好,伯言出事了。”

他飄進了日形吊墜裏,我急忙收起錦囊往宮殿方向跑。遠遠的,我看見伯言捂着滿是鮮血的胸口,步履艱難的向我走來。我跑去扶着他,在他重重跌落在我懷抱的那一刻,我淚水湧出來如傾盆大雨:“伯言,你這是怎麼了?”

他捂着胸前的傷口,斷斷續續的說:“詩兒,快……快帶我回清幽園,我要抓緊時間。”

我伸手去查看他的傷勢,一支斷了尾的箭正插在他的胸口,鮮血在不停的往外流,我大哭着說:“你不是和國王商量紅豆園的事嗎?爲什麼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你的法力呢?”

伯言看着我,緩緩舉起右手,輕輕撫摸我的臉說:“紅豆園已經完成了轉移,可是西漢派人暗殺了國王,在西漢的質子正在回樓蘭的路上,西漢想要樓蘭永遠臣服於他,爲他所用。至於我……”

這時,身後有人說:“西漢天子早就知道他的存在,而他的法力也早就在帶你回來的時候就消失得只剩最後一丁點了,而最後這一丁點,他只想留着到最後,帶你去到更遠的未來。”

我回過頭,是那個老者,我急忙求他說:“老人家,是你。你可以救他是嗎?求求你救救他。”

他緩緩走來又跪坐在地查看伯言的傷勢。伯言笑着對老人家說:“師父……”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後說:“傻徒弟,爲師的告誡你爲啥不聽呢?”

“師父,你之所以創研穿越術難道不是爲了要保住樓蘭嗎?我這麼做,如果成功了,既可以保住樓蘭也可以和詩兒永遠在一起。”

老人家氣急敗壞的說:“可你知道失敗後的結果嗎?”

我急忙問:“老人家,失敗後的結果是什麼?”

老人家沉默不語,腰間的錦囊閃着光芒,他衝了出來說:“結果是,他自己沒有未來,生命不能輪迴,甚至妖魔鬼怪他都成爲不了,只能是虛空。”

伯言看看他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用力抱着他,抽泣着說:“伯言,我都知道了。對不起,是我把你害成這樣子的。對不起,對不起……”

伯言強忍痛苦說:“娟兒,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我沒有……沒有戰死沙場,如果我沒有讓你肝腸寸斷,怨念叢生,你也不會……不會……不會化爲精靈,無法正常輪迴爲人。是我對不起你,如果當年……當年我說服國王,不將你贈與……西漢天子,那麼我不需要……不需要……”我猛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可他停頓一下後繼續說:“那麼……你不需要借用他的身體,而他……”伯言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忽然我腦海裏湧現一幕幕血腥的場景,戰爭讓人們流離失所,妻離子散,戰場上橫屍遍野。怒火在我心中漸漸升起,我恨這個充滿戰爭的年代,我恨這個給人們帶來傷害的國家,我恨那些硬生生把我和伯言拆散的人……

我周圍升騰起強大的力量,我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事,但我清楚的知道,伯言死了,而且永遠不會再遇上。我用盡力氣,仰天大喊:“啊……”風沙瞬間覆蓋大地,我聽不見老人家在說什麼,更不想去理會他對我的勸說,我手掌蓄力拍向自己胸口。

“詩詩開門,詩詩快開門”,一陣吵鬧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睜開眼睛發現眼前一片凌亂,散落在地的紙張和筆、地球儀、書架……我立刻坐直身子,思考着我到底是做了一場夢還是經歷了一場人生。

正打算舉起手拍拍臉蛋檢查一下是否會疼,發現手上握着一個小袋子,上面繡着紫色的薰衣草,旁邊寫着:詩詩護身符。我趕緊打開查看,裏面除了奶奶從廟裏求來的月形吊墜,還多了一個圓形吊墜。而我似乎看到了她笑着對我說:“歷史是不會因爲一個人而改變的,它也不可能被改變。用你自己的身份和方式,享受屬於你的生活。”

我會心一笑說:“但願虛空也能相遇、相知、相愛。”

我起身收拾房間,媽媽拿來鑰匙打開了我的房間門,她生氣的說:“你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幹什麼?還把房間搞得亂七八糟的”,說完扔給我一個盒子說:“給,這是你同學剛給你送過來的,說是感謝你幫她請什麼神仙。見你這麼久都沒下來,就走了。”

我接過媽媽遞過來的盒子後趕她出去,關上門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套粉色的茶具,小小的茶壺和一對小茶杯,杯子上分別寫着:秀娟,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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