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愚翁小記

        老愚翁說他決定去隱居,而我則決定和他一起去。他同意我一起去但很快又反悔了,一定要獨自去。他告訴我,在江西的某條山路的叉路口,往左邊下去,那裏虛無縹緲,將沒有人可以找到他。我說要麼定一個日期比如三年後的某一天,我們聯繫一下。他只是微笑着,全無答應的意思。我想着送他一件禮物,但認真想了一遍,我沒有任何一件值得送給他的東西!我怪自己學藝不精,未能畫一幅有價值的畫送給他;又想到從此將無法再與老愚翁聯繫,不由悲從中來,失聲痛哭。然後,我哭醒了——原來是南柯一夢!

        老愚翁是我高中同學。高一時我們同班但不熟悉。高二文理分科時我們班被拆分,我和老愚翁一起被分到另一個班去,成了同桌。也就是高二那年,我打籃球時摔斷了左臂,而老愚翁的父親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在學校有一間辦公室,那段時間我就住在那辦公室裏,老愚翁給了我不少照顧。高三暑假,老愚翁和另一個同學湖南鯽從縣城騎自行車四十公里到鄉下找我。那時我家的旁邊就是田野,種着一片柑樹林。那天晚上,三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圍着一張小桌子坐在我家門口聽着田野蟲鳴聲喝着工夫茶暢談理想。這情景,依稀還在眼前。

        大學時期,老愚翁在杭州我在上海。我週末想起要去杭州找他時,就大半夜去火車站坐綠皮火車,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他學校了。他也隨時會在週末出現在我的學校。去杭州,除了遊西湖和靈隱寺,我還和老愚翁很認真地參觀了一趟中國茶葉博物館。現在我開了茶葉店,老愚翁說,是那次參觀中國茶葉博物館種下的遠因。

        畢業後,老愚翁在汕頭我在深圳,各自謀生,見面很少——大半是全班同學聚會時見的面。幾年前老愚翁弄起了篆刻,給我刻了不少名章閒章。後來我畫國畫,用的章大多數就是他幫我刻的。我畫的基本是小品,吳教授跟我說印章不能用太大的,老愚翁知道了,就給我刻了兩枚邊長半釐米的“茶人”小章。一次,我在網上看到齊白石有一枚“賣茶人”的章,很有意思,就發了一個朋友圈。幾天後,我就收到老愚翁寄來的兩枚“賣茶人”章,一朱文一白文。

        2015年,老愚翁寫了一篇長文《治練七策》,探討我們家鄉那已被嚴重污染的母親河練江的治理之道。老愚翁一介布衣,以一己之力,對練江進行實地考察,深入思考,提出了合理務實的治理方案,這讓他的許多朋友包括我都很震動。這篇文章不是學界規範的論文,沒有地方發表,只是通過朋友們的自媒體傳播,但卻有了很大的閱讀量,並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老愚翁還因此作爲民間的熱心人士被省裏一家媒體邀請參加一個有關練江治理的座談會。

        2019年,老愚翁再接再厲,又寫了治練雄文《降龍十八章》,詳細地探討了練江流域垃圾處理的方式方法。

        這幾年練江治理的力度很大,練江水質和周邊生態有了明顯的改善,而許多治理的方法,與老愚翁文章中所提出的是一致的,比如“引榕濟練”(從旁邊的榕江引水進入練江)。老愚翁也持續關注着練江,爲練江的環境改善而歡欣。

        前幾天,老愚翁又發了他又一篇治練文章《練江溼地自然公園》的初稿給我看,洋洋灑灑二十頁。

        人到中年,我充分理解社會的不公、世界的不平。而老友老愚翁的務實讓我更加確信:無論如何,在人的一生中還是可以做一些事的。

        我會努力,早日畫出值得贈送老愚翁的作品。


附:

贈老愚翁

(寫於2018-5-29)

        吾友老愚翁,昔年就讀於浙江大學建築工程系,有“建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之願,近年更極關注家鄉練江污染之狀況,曾作《治練七策》,獲社會及政府之積極迴應。吾感其赤誠,乃作此以贈。

萬間廣廈願無窮,治練懷憂七策中。

江水漸無魚與鱉,海隅愁煞老愚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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