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吹出的油饃土豆

      農民們的土地上從來不種植單一的作物,若只種小麥,大部分都賣了去,只有很少一部分來用做口糧,所以農民們便都在自家的田埂旁種上了土豆、豆角及西紅柿。

      小時候我回到了鄉下,明明早已是知道的事物,我卻都充滿了興趣,父母到了鄉下都還要幫着祖父母收割小麥,早上出去,往往是極晚了纔回來,喫的也少,只有那用缺了角的木桶裝的苦茶水常伴左右。喫飯時,我又和姐姐打鬧,祖父生了氣,說我定是得了“失心病”,還不讓我出去了,姐姐說我們去偷別家的土豆來喫,我心中先是一驚,慌張的下了炕去門外瞧了瞧,但坐在炕上總是想到好喫的烤土豆,終於還是去了,我們偷偷走出了門,急急忙忙的向着村一隊路口走去,邊走邊想土豆,但想土豆又想到了祖父,心中又緊張了,好像樹上的鳥兒都會尖銳的目光看着我,風輕輕吹着,引着棗樹不斷晃動,身上的汗拼命的淌,樹林之中像是有猛虎一般,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心中總彆扭,但總是花了些時間到達了別家的土豆地。

        心中很慌張,連花生也一併拔了出來,突然一聲狗吠驚的我立刻站了起來,想到祖父怕是來了,就抓起了兩三個土豆飛跑回家,在必經之路上有一段泥路,姐姐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但是因爲我取的土豆多,而跌進了泥中,姐姐望了望我,快速將土豆放在了我身旁,我大叫想讓她拉我,但她卻叫來了祖父,我喃喃地咒罵姐姐,但看到了祖父之後又失聲了,像牧羊犬邊的小羊了,祖父大喊道“不爭氣,你個壞東西!”之後他將我帶回了家,姐姐小跑步在後面幸災樂禍。

      祖父一回家便要用掃帚打我了,祖母卻幫助了我,說我還小,打不得,祖父氣得像極了牛,過了一會兒,提了掃帚又放了下去,邊向後院走邊說:“打不得!都是壞傢伙!”幫祖父暖炕時,我怕極了,生怕他撲過來將我毒打,火光映在臉上,炕是暖的,但我卻手腳冰涼。

        過了沒多久,“油饃、榨菜、糕點、甜茶”叫賣聲傳到了我耳中,我想出去到門外的叔叔那裏買塊油膜,脆脆的,香香的,外幹內嫩的,但因爲偷了土豆而怯怯的不敢去,過了一會兒叫賣聲沒有了,消失了,我失落的倚在了門上,又一會兒祖父打開了門,我沒站穩,一個趔趄坐在了地上,祖父看了看我,將我狠狠拉了起來,快速給了我一個小布包便走了,走了三四步又回過了頭說:“趁熱喫吧!”我驚訝了,又奇怪了,站在了那一動不動的,手中的小包包還熱熱的,回過了神,我坐在了小椅上,接了燭光小心將布包打開了,是塊油膜!是幽默!我又驚訝了,奇怪了,將油抹一小塊一小塊,放進口中果然好,果然是脆脆的,香香的,外幹內嫩的。我喫着卻不知祖父站在門口看着我,之後母親才悄悄告訴了我,這油饃還是甜甜的。

          在我走的前一天下午,祖父叫了我,在後院中還有姐姐,姐姐不敢看我,遠遠站在了屋檐下面,祖父從一隻灰色的小皮箱中拿出來一隻小嗩吶,這隻嗩吶小極了,黃澄澄的嗩吶碗,紅漆的嗩吶杆,還有個白色的喇叭哨在末梢,祖父擡起了手,將喇叭哨放入了口中,嘴一鼓,手一按吹起了嗩吶,他沒有顧,只是吹着小嗩吶。

          讓我想到了野石灘上的百鳥朝鳳。

          讓我想到了村郊的麥草墩子。

          讓我想到了頭頂上的香梨。

          鳥兒停止了啼叫,都側了頭去看祖父,小村上盤旋的清風也好像環繞在了祖父四周,一會兒祖父停了嗩吶,一切又好像重歸於平靜,耳旁是一陣渺遠的雞啼!

          我要走了,隨父母回城裏去了,祖父給了我幾個烤土豆和兩大塊脆脆的、香香的油饃,走到了路邊的小衚衕邊,母親說:“爸,回吧!”祖父又跟了幾步,走走停停,最終還是停了下來,天已黑了,祖父打了手電照在了我們的路上,我朝後看由於手電強光看不清他的臉,我們走遠了,祖父還照着,我坐上了客車,打開了窗向後看,只看見在地平線上有一個若隱若現的小光點。

        我至今還常常想起,只是喫不到那麼好的烤土豆了,那麼好的油饃,再也沒有聽到過那樣溫情的小嗩吶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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