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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满天星斗的时候,玉芝轻轻推开床边的手电筒一档,就着暗黄色的微光,穿上冰的彻骨的棉裤和棉袄,从被窝里带出的温暖被寒冷一扫而光,亮子爸习惯地翻个身又睡了。

玉芝蹑手蹑脚地推开亮子屋的门,一片漆黑,玉芝感受着亮子均匀的呼吸,笑眯眯的一点点地关上房门,走近厨房,给亮子准备热乎乎的早餐。

玉芝双手哈着气,她昨晚忘记往炉子里填好引柴,小木段和煤也忘记拿了,手指尖冻得有点木,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燃家里的小锅炉,用泛着黑光的优质煤旺火,寒冷浸透的屋子半个小时就暖乎乎的。

亮子的鞋子、棉裤和棉袄都被放在暖气上,玉芝觉得亮子小,得穿得暖暖和和的。

亮子喜欢吃她腌的脆萝卜,玉芝在萝卜能从地里拔出来,还有点嫩的时候就开始晾晒、备料,一道道工序严格把关,做出一瓦罐,一冬天最多加工三瓦罐。当看到亮子一口气吃掉一小碟时,她的眼纹又被笑容精心雕刻了一次。

玉芝熬了点花生小米粥、烙了四张油饼,炉子上炒了个酸脆土豆丝。去叫亮子起床时,发现亮子已经在洗脸了。她赶紧摆好桌子、盛好小米粥,卷上油饼,亮子的油饼里加了好几条腌萝卜条。

亮子上桌吃饭,看到油饼内心激动了一下,但他不能表现在脸上,更不能说一句喜欢吃之类的话,他担心妈妈会一直给他烙油饼。他拿起油饼慢慢地吃起来,咬到腌萝卜时候,对油饼的兴奋感荡然无存,可他什么也没说。

玉芝坐在凳子上,端着碗喝了一口稀稠度刚刚好的小米粥,对亮子说:“多喝点小米粥,你的胃寒总拉肚子,养养胃,卷饼里特意给你加了萝卜条,好吃吧?”

亮子默默地点点头,他不能说“好吃也不能天天吃”。

亮子爸说:“你一天天的瞎操心,马上初中生了,还像个小不点似的照顾着。”

玉芝不乐意了,“你懂个啥,再大也是个孩子,我不管靠你可完蛋了。初中就要住学校了,亮子可咋办呢?唉!”玉芝这一声“唉”引出了满眼泪,亮子赶紧往嘴里塞完剩下的饼,急急忙忙地下桌了。

玉芝迅速抹了一下眼睛,“咋吃这么急呢?慢点,时间来得及的,吃得快不好消化的”,话还没落地,书包已经在玉芝手里了,把亮子送到门外,亮子拔起腿跑起来,玉芝在后面不断的喊着:“慢着点,刚刚吃完饭,要岔气的!”

玉芝有点纳闷,这孩子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突然反常起来了。从前都是欢欢喜喜地吃饭,边吃边说真好吃,每次上学时都回头喜笑颜开地对她说:“妈妈再见。”

玉芝爸在一旁忍不住了,“你就是管的太多了,孩子长大了,你都不问问他的想法?”

玉芝不以为然,他有想法会说的,跟自己妈还隔心啊!从小带大的亲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亮子,你最喜欢吃的大鸡腿,今天的鸡是你娟姨养的,舍得喂苞米,这肉有劲,多吃点,你正长身体呢。那鸡爪子别吃啦,天天刨地的,肉少没啥营养。你看这鸡胸脯肉多厚,多吃点哈。”

“亮子,学习累吧,歇歇。你胡叔送来的新鲜苞米,刚刚出锅的,吃一个。你这字写的真好看,妈咋看都看不够。”

“亮子,那煤粉太脏了,你别动,整一头灰,等你长大了再帮妈妈干。”

“亮子,电热毯给你早早开开了,你别忘记关,容易上火。”每次叮嘱完,玉芝都会在她认为孩子睡着时再跑过去看看,掖掖被角,关上电热毯。

“亮子一个人在外面,遇到啥事跟妈妈说,千万别一个人扛着,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

亮子能到县里读初中非常开心,可以远离妈妈事无巨细的照顾。他有一天忘记打电话了,妈妈第二天坐最早班车赶到学校,早饭没顾上吃,看到亮子的一刹那,高兴的哭了,“看着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亮子看着妈妈的身影,眼泪止不住地流。感觉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的,在他给妈妈打电话这件事上,他记得清清楚楚。妈妈的声音有时候感觉非常遥远,远在银河外;有时候感觉非常贴近,近在耳畔嗡嗡作响。

高中寒假他不想回家,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办法,给小学的孩子补课。他先给爸爸打电话,爸爸非常赞同。可是到妈妈那坚决反对。

为此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那是爸爸第一次和妈妈吵架,妈妈妥协了。妈妈打电话:“亮子,不是妈不让你锻炼自己,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妈妈哪放得下心啊!”

妈妈红肿着眼睛,大包小裹、滴里当啷地提了满手,给亮子送去了一个星期的饭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帮着亮子打扫了和同学合租的房子,对那个同学好的呀,跟自己孩子似的。

走的时候拉着那个同学手说:“你比亮子大几个月,阿姨拜托你了,照顾着点他,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啥事都不让我操心,真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阿姨谢谢你,喜欢吃的阿姨记住了,下次来给你带上。”

那个同学称赞了亮子妈好长一段时间,羡慕之情溢于言表,说亮子有福气,遇上这么爱他疼他的妈妈,他家里爸妈只给钱,同学的叹息声让亮子欲言又止。

亮子上大学没有按照玉芝的意愿,偷偷地考到了离家两千公里外,深圳大学,毕业找了一个当地女朋友结婚、安家。

玉芝老的特别快,身体大不如从前。亮子每天打电话报平安这个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玉芝唯一的念想了。玉芝想多说一句,“妈,我还有事”“妈,今晚开会”“妈,这都挺好,放心吧!”…

玉芝做了心脏支架手术,说啥都不让告诉亮子,说亮子事业正在打拼,不能耽误孩子前途。亮子爸在那个节骨眼上也不敢说啥话,玉芝万一急了,对病情非常不利。

玉芝手术前一天在病床上跟亮子说:“亮子,妈和你爸出去玩几天,一辈子没出去过,见见世面,你就不要打电话了,我玩着痛快点。”

亮子刚听到这话时,感觉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了。这么多年,他的妈妈终于想通了。第二天晚上,他总觉得不打电话心里不踏实,就打过去了,一直忙音。他又给爸爸打,爸爸说:“你妈累了,睡着了。”

亮子过年心思不宁,特别想回家。他不禁愕然,竟然四年没回家了。当一个佝偻着背、黑发白发各半的矮了一节的老人在他面前露出一脸褶皱,就连笑容都布满沧桑感时,亮子紧紧地抱着她,那么瘦小、那么单薄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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