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謬獎賈寶玉,他從來不是女權主義者,只不過是青春放誕

在曹雪芹的筆下,賈寶玉是《紅樓夢》中絕對的男一號。由棄之不用的補天頑石,到雕圖刻字的通靈寶玉,再到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在作者的一通操作之下,賦予了賈寶玉非同尋常的象徵意義和現實意義。身處封建貴族豪門,他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豪族闊少的不良習氣,有着俗與濁的一面。同時,他又時時、處處、事事表現着與生育來的頑與癡,當然和賈家那些鬚眉濁物與衆不同。所以,賈寶玉可以在大觀園裏與衆姐妹同食同寢,與園外的現實世界、功名利祿作暫時的切割,與詩酒爲伴,與老莊偕行。

賈門的男子,難逃一個“色”字。但色與色不同,賈珍的色是色膽包天,賈璉的色是無品無調,賈蓉的色是髒唐臭漢,薛蟠的色是任性妄爲。很多人會包容賈璉的色,他之所以無品無調、飢不擇食,“成日家偷雞摸狗,髒的臭的,都拉了你屋裏去”,就在於結髮之妻王熙鳳是個醋罈、醋罐、醋缸,不服軟、不服輸、佔有慾極強,賈璉和平兒一年也處不了一兩次。在那樣的鐘鳴鼎食之家,賈璉幾乎過着“一夫一妻”制的生活,在一衆鬚眉濁物中成了另類,低層次的生理需求無處釋放,只好降低門檻和層次偷偷尋歡。

賈寶玉身上也帶着“色”字,不過他的色更多的是欣賞、包容、關心、愛護,凡此種種。他以一顆平等心對待姑娘小姐、大小丫頭,苛責、謾罵年輕異性在他身上幾乎不成立。寶玉對黛玉的好毋庸多言,當他向林妹妹吐露真言:“我就是那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一句情話酥醉了幾多少年心。和許多小情侶一樣,在日常談情之外,寶黛也會談及生與死、守與離的亙古話題,寶玉的回答是:"你死了,我做和尚!"沒想到,最終竟然一語成讖。

賈寶玉喜歡所有“美好”的女孩子,不管她是小姐、丫鬟、還是尼姑,不管她是聰慧清麗、冷香多智、還是靈巧活潑。這不是濫情,而是博愛。這不是交際攀援,而是追求心靈相契。賈寶玉在寧國府喫酒做客,也不忘給晴雯留着她愛喫的豆腐皮包子;他會在春寒料峭之時,輕車簡從、風塵僕僕去探訪襲人;他會在平兒無辜捱打後,言辭懇請安慰平兒併爲其整理妝容,還剪下一枝並蒂秋蕙給她戴上。賈寶玉對女孩子的關心、喜愛,與賈家那些鬚眉濁物比起來,簡直太溫文爾雅、清新脫俗。

乍一看來,賈寶玉是尊重女性的,奉行“女權主義”,其思想是超脫社會現實而存在的。但其實,說賈寶玉尊重女性、尊重女權,這是對他的謬獎,他從來都不是女權主義者,只不過是青春放誕。

首先,只有“美好”的女孩子,賈寶玉纔去關心憐愛。女孩子“美好”與否,當然以賈寶玉的標準爲標準。出場很晚的傻大姐肯定不會成爲寶玉欣賞的對象,全書通篇找不出他們的交集。換個角度考慮,賈寶玉與女孩子相處,往往以自我爲中心,我就是舞臺的中央,聚光燈必須打在我的身上。直至齡官畫薔,賈寶玉才明白自己並不是世界的中心, 才頓悟到“人生情緣,各有分定”,只是“各人各得眼淚罷了”。

其次, 賈寶玉欣賞的只是年輕貌美的女性,而上了年紀的中老年婦女不在此列。著名的“死魚眼睛”論,說的就是這種觀點。女孩子未出閣之前是顆明珠,嫁人之後,便漸漸失去了光彩,及至老了,就索性變成了死魚眼睛。從女孩到女人,賈寶玉的興趣點一直在降低,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在以貌取人,帶着有色眼鏡去看待女性,仍然脫離不了賈家男子“俗”與“濁”的調性,本質上還是一個鬚眉濁物。女人最大的敵人是歲月,很難想象,當林妹妹、寶姐姐青春不再、年老色衰之後,賈寶玉會如何對待她們呢?

再次,當欣賞的女孩出現災禍的時候,賈寶玉卻兩手一攤、愛莫能助。關鍵時刻不能挺身而出的男人不是真男人,金釧兒的死,賈寶玉難辭其咎、百辯莫贖。當王夫人賞金釧兒嘴巴子的時候,賈寶玉“早一溜煙去了”,留下“金釧兒半邊臉火熱,一聲不敢言語。”攤上事兒了,當事人溜之大吉,哪還有點男子氣概。晴雯含冤被逐,最後芳魂消散,賈寶玉一點正面的積極作用都沒起到。雖然賈寶玉後來去祭奠金釧兒,爲晴雯作《芙蓉女兒誄》,但爲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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