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時照我還?王安石不是要還鄉,而是要還朝

兒子今天要背誦的是北宋王安石的《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這首詩提到了京口、瓜州和鐘山三個地名,同時又描繪了江水、重山、春風、明月這些意象,全詩短短28個字卻呈現了相當豐富飽滿的場景,既有景和物的描寫,又有思和悟的傳達,可見王安石的創作筆力如同他的官場能力一樣過硬,無可挑剔。

但是,詩中可以感覺出那種淡淡的憂傷和些許的遺憾,“春風又綠”的欣欣向榮並不能排解“何時照我還”的憂思難耐。陽光和煦,芳草萋萋,春意正濃,春風過處惹綠了煙雨江南,一個“綠”字傳遞了無數的神韻。

我們上學那時候,老師沒少講這個如神來之筆的“綠”字,說它用的好、寫的妙,反反覆覆改了十來回才定稿,大有“吟安一個字,拈斷數莖須”的架勢。古往今來很多人都在推崇這個“綠”,已經成了文學史上的一段佳話。

不過,隨着年歲的增長,我越來越覺得“綠”字的畫面感太過鮮豔了,花枝招展,濃烈上頭,倒不是因爲現代人賦予這個字語意的微妙變化,而是它剝奪了我們進一步想象和腦補的空間。

江南岸由清冷蕭疏到春寒料峭再到春意盎然,本身就是動態演進的過程,溫度螺旋上升,色彩逐漸明朗,蟲鳴鳥啼,萬物萌動,生機勃發,這個等春來的場景應當是千人千面、面面不同。“綠”字足夠動感、足夠豔麗,既濃烈又單調,很難概括春的顏色。

所謂“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風又飄飄,雨又蕭蕭”,春天何止是一種色彩。不過,王安石的確是“一片春愁待酒澆”。一邊是江南春意如畫,另一邊卻要伴月而歸,這當然是黯黯春愁無處訴。王安石到底要歸還何處呢?作者泊船瓜州,南望京口,西眺鐘山,從詩中看似乎是要急切地返回鐘山暫居之所。

這時的王安石已經變法失利,罷相丟官,外調江寧府,與鐘山爲伴,過着“終日看山不厭山,山水空流山自閒”的日子。看山是無可奈何之舉,自閒是百無聊賴之狀,這些都是官場失意惹的禍。一個人再怎麼看淡風雲也會心有不甘,想着東山再起,更何況他還是曾經的大宋宰相、朝臣之首呢。

王安石心心念念要“還”的應該不只是鐘山,畢竟“鐘山只隔數重山”。查了下地圖,現在的南京鐘山風景區距離揚州邗江區瓜州鎮也就是55公里,跑高速一個小時就到了,100多里路放在古代也不是個事兒。

鐘山和京口同在長江南岸,兩地之間有棲霞山、寶華山、武岐山、五洲山等,這些大概就是作者詩中的“數重山”。京口和瓜州只有一江之隔,鐘山不過百里開外,三地距離並不算遠,王安石對第二故鄉的思鄉情還不至於那麼濃烈。

真正讓王安石掛念的是朝局、是政事、是變法、是復相,作者不是要還鄉,而是要還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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