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缘

1、

我很小时候,家里有两棵大杏树,它们不在院子里,在圪堎下。

我家院子很小,有两棵槐树,盆口粗。我很不解,爷爷为什么不把杏树栽在院子里,把槐树栽在圪堎下。那样不仅能把杏子保留到成熟,而且院子里有花树,多好看!

两棵树都很大,树干粗短,枝杈繁多,蓬蓬茂茂。春天里,杏花开了,雕粉琢玉,寒酸的村庄顿时富足起来。

杏花旁边,奶奶和妈妈在背河柴,我和堂叔、嘟嘟在挽麻麻吃。

河柴是头年秋天发山水时捞下的,奶奶和妈妈把它们摊开来,晒干,再靠着杏树垒成大柴垛。院子小,垛不下那么多,随烧随背。

杏树下是一条水道,麻麻刚长出来,很小,手刚捏住,挽起来时粘了很多土。我们在水道里涮一涮,塞进嘴里。

落花时节,清凌凌的水里浮一层杏花,鲜润洁净,随水缓缓流去。

后来修公路,水道填了,杏树被伐掉了。但杏花留在梦幻童年里。

2、

我在离石念师范那时,有一年春天,我们班去安国市春游。

正是杏树开花时节。树下青春颜色,树上红粉浪漫,相映成绝美的春色。

女生们羡慕的目光,仰望琼枝,却羞于爬树摘花。

班主任高老师很年轻,和我们一样浪漫,他说:男生们,好没眼色!上树啊!

男生们手早就痒痒了,得到鼓励,手攀树干一跃,就在树上了。一枝枝娇艳欲滴的杏花摘下来,递到女生手里。

女生们手捧一枝红杏,笑靥如花。

我手里也有小小的一枝,还没有开。刚打上苞,星星点点,小花苞很紧实很繁密,像秋天绽破康皮的红高粱。

回来后,我把它插在空罐头瓶里,放在我的小柜子上,每天替换清水。直到它开了。

杏花,润泽了眸光,绚烂了青春。

3、

家在蔡家崖时候,院子里有两棵杏树。

院子正中间的那棵碗口粗,开的淡粉,院边靠路的那一棵胳膊粗,开的艳粉。

小民每年都给它们浇水施肥。清明前后,它们同时开放。花朵繁密,鲜润雅洁,蜜蜂成群结队,闹嚷嚷的。“红杏枝头春意闹”多么恰当!怪不得此句一出,宋祁荣获“红杏尚书”之雅号。

又杨树叶刚从枝柯钻出,绿娇红小,杨树上孩子们在荡秋千。一院子的春天。

这时候,我把院子里的春灶收拾出来,把午饭搬出来做。

那些日子,连春梦也是一片片的杏花。

后来,我家搬走了。

清明回村,惦记着杏花。上去看看,依然开的泼泼洒洒。呵!“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

4、

我现在的家,厨房正对着外贸大院。院里有棵小杏树,在中间单元楼门口西侧。

院子向阳,地气暖。燕子还没来,杏树就打上了花苞。

某天中午,我放学回来,不经意的看见杏花开了,粉团团的,心情豁然开朗!这是我目之所及的第一缕春色!

每天上班走时,看一眼,回来时再看第二眼。

在家里,厨房是我的主阵地。我一边和面,不由得要看她第三眼。人说杏花三变。她在我的注视下初放桃红,大开粉白,渐落时又褪去粉色,开成雪白。直到花辞树,叶生绿。

去年夏天,外贸重新铺院子,院里烂翻翻的,堆着敲碎的水泥板。

到秋天,院子重新铺好了。平展展的,青灰色水泥地。停的两排车。

那颗小杏树被砍了。她那位置,停了一辆车。

我怅惘了好久,出来回去看看原先杏树的位置,惘然若失。

今年,春归燕来,院子里再没有杏花。感觉春也寂寥了。

遂思念起杏花来。

“辞花才一岁,常疑十年别”。

5、

杏花仙子重回人间,我要盛装前去赴约。

就去银海那个小公园里。看见滨河路上海棠都打上红苞了,杏花应已凋谢了,心内忐忑不安。

去了,忽略那几树迎着我笑的碧桃、连翘,径直走到杏树跟前,果然,枝上枯花萎顿。

想起“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立即转身去南山。

走到山根,看见一树雪白,心喜。果然,山寺杏花始盛开!

我直上杏花亭。站亭上,四围花树,素条纤纤,粉花淡淡。放眼望去,杏树或掩于林中,或立于崖畔,或伫立路旁,娇粉嫩白,遍满四山。

好美啊!——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花前一彦平!

走近看,杏花笑靥娇羞,腮红欲滴,粉颈低垂。我轻抚斜枝,她脉脉欲语。

遂花前树下,与她坐到日西沉,方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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