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淅瀝

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窗外的雨淅淅瀝瀝,雖然隔了厚厚的窗簾,那聲音卻異常清晰。

又是一年清明時,再一次想起了母親。

在那個貧窮的五、六十年代,上有七八十歲的老人,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四世同堂、一家十二口人的衣食住行,喫喝拉撒是多麼的艱難,無需細說就可以想象。

她一生不要說什麼山珍海味,就是幾頓可口的飯菜就算不錯了,很多時候甚至飢一頓飽一頓。每到喫飯時,她總是最後一個坐在桌旁,有時就在外間的案板邊湊合着喫一點,她從來都是端碗最晚、放碗最快的那一個,她總是捨不得喫上一點好的東西,就是家人們喫後的一張剩餅,半塊剩饃,她也會放在下一頓留給別人。

她從沒有爲自己添置過什麼像樣的穿戴,春夏秋冬,印象中始終就是那幾件打着補丁的衣服。

母親何嘗不想讓自己喫上一頓香甜可口的飯菜、穿上一件漂亮美麗的衣服,但生活的負累和艱難,讓她沒有了時間和精力、更沒有那個條件和心情去顧及自己。

母親如春蠶,母親似蠟燭,她含辛茹苦,默默付出,爲這個家,耗盡了她五十九年短暫人生的全部心血。

母親是一個心懷大愛之人,她文靜賢惠,溫柔善良,和藹可親,尊老愛幼,爲了這個家,她嘔心瀝血卻毫無怨言,一生都在傾盡全力的甘於付出着,正因爲這些,讓我們對母親的養育之恩感激不盡,也更讓我們對於母親的英年早逝感受到難以承受的哀傷痛惜。

很多年過去了,每每想起,依然唏噓不已,傷心至極。

如今條件好了,我們喫好的食物,穿好的衣服,住寬敞明亮的房子,開豪華氣派的車子,衣食住行,隨心所欲,可所有這一切,卻沒有了母親的身影,這也成爲我們這些兒女們一生無法抹去的痛點。

無數次的在想,老天真的不公啊,爲什麼會讓生活已經好轉、眼看着就要過上好日子的母親卻身患重病早早離開了人世,爲什麼不給我們這些一心想報答母親養育之恩的兒女們留下一點孝敬的機會。

子欲養,親不待,唯有悲傷在心頭。

不知是此刻的悲緒纏繞,讓窗外的雨一直淅淅瀝瀝,還是那淅淅瀝瀝的雨讓人更加哀傷,我想起了很多很多關於母親的片斷。三十多年了,從來沒有像此刻的這樣悲之痛,思之深,念之切,我甚至對着窗外黑沉的天空,喊了一聲"娘啊—娘。"

"兒子啊,我聽見了"

啊,漆黑的夜色裏,我分明看見,母親正微笑着向我走來,依舊是那身打着補丁的衣服,依舊是那張透着慈祥的臉龐,我揉揉早已摸糊的淚眼,快步迎上前去,一臉委屈的哽咽着:"娘,你去了哪裏?讓我等的好苦啊,”

母親摸了摸我的頭:"傻孩子,娘這不是來了嗎,娘怎麼捨得離開你們呢,”我緊緊拉着母親的手,一刻也不願鬆開:"娘,您先坐不,仔細地看一看咱家現在住的這大房子,還有這沙發,這電視,這空調,這裏,這裏,還有這裏…"

見到母親,我高興的不得了:"娘不走了,跟我住着吧,我要好好伺候你老人家,想喫什麼?想穿什麼跟我說,咱現在不缺錢,再也不用省着細着了,"

就像一個久未見到母親的孩子,依偎在孃的身邊絮絮叨叨沒完沒了,母親始終微笑着坐在那裏,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很久很久不曾有過的幸福,我甚至開心的笑了起來。

忽然間,眼前飄過一縷灰煙,母親卻沒了身影,我努力想去尋找,卻怎麼也睜不開雙眼,我急切地哭喊起來:娘,娘,您又去了哪裏?

一下子從牀上坐起來,停下在空中揮舞的雙手,我的心砰砰亂跳,很長時間,我才從夢中回過神來。

巨大的失落襲上心頭,明知夢一場,我卻執拗地一遍遍唸叨着:這是夢嗎?這是夢嗎?怎麼會是一場夢呢?怎麼會是一場夢啊!

躺在牀上,閉上雙眼,我是多麼願意讓母親再次出現在眼前,縱是虛幻,我的思念之情也會得到些許滿足,我的憂傷之心也會獲取一絲慰籍。

只是,只是,我已無法重新回到那個夢境裏。

夜依舊黑沉,雨仍在淅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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