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對中年夫妻買海魚。
妻子,接過我手裏的魚去殺。丈夫,轉身從桶再撈起一籃魚,轉回身子時,對妻子說了一句話。
他的話,輕輕的,悄悄的。對面的我,沒有聽見,卻見妻子噗嗤一笑。
妻子,一張精緻的,佈滿小麻子的臉,宛如平靜湖面,被扔下一石子。
起初,是一個點濺起白白水花。可隨着這一個點,一圈圈溢開,溢開。由小圈到大圈,到更大的圈,直漫延到湖的岸邊。
我以爲,笑意要停止。
可誰知到她的笑,宛如湖面上的圈圈,被岸邊阻擋,又迫返回來。
我幾乎癡了,一瞬不瞬地看她。
她的笑,太美了。
隨即,我瞄一眼旁邊她丈夫。男人,已經在殺魚,將一條一條殺好的,利索地丟進框裏,看不出臉上有波瀾。
這時,妻子殺好了魚,再將魚套上一個膠袋,遞過來給我。她臉向我,可眼睛沒看我。她還沉浸在那一句話裏,心事盪漾着,無窮無盡,無邊無涯。
我提着魚離開。
我走了幾步,想不過又回頭看她,她臉上那一抹笑意,還明晃晃掛着。
我染上了她的笑。
想起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說範柳原結婚之後,就不跟流蘇鬧着玩。他要把他的俏皮話,省下來,說給旁的女人聽。
我不知道,賣魚的丈夫,他有沒有將俏皮話說給旁的女人聽。可我很確定,他一定常常說給他妻子聽,睡前說,醒來說,時時都在說。
說的多了,妻子的笑,纔沒有雜質,笑得那麼長,長到繞樑三日,綿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