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烟火【原创】

妈妈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眼神阴森森的,头发被手指反复抓过,前面凌乱的散着,盯着爸爸,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凝聚。爸爸看上去义正言辞的模样,一副我已经很对得起你,不要不知足的架势。

我是被爸爸叫出来的,我不想出来,不想参与他们的事,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闹腾来闹腾去的,到头来还不是散嘛!经历过冷战、咆哮的战场,这眼么前的风平浪静遮挡住的长年累月积聚的疲惫不堪,让我有些麻木不仁、无动于衷。

爸爸说我已经成年,想跟谁都行,不过他马上要结婚,跟着他不方便。他净身出户,房子存款车子都留给我妈,我所有的开销都是他出。他给我一张信用卡,我接住了,谁跟钱过不去呢!

妈妈看到我拿卡,似乎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她就败在这了,这年头,哪还有什么坚贞不渝、骨气豪杰?生活就是一场游戏,谁认真谁就输了,我妈就输得一塌糊涂。

我不走她的路,明明可以自己挣饭吃,偏要打着为了我付出一切的旗帜招摇19年,家里忙得团团转,咋样,还不是倒了?我很烦她哭哭啼啼地说:“妈妈只有你了,没有你我真的没法活了。”

爸爸临走前跟妈妈说了一句话:“有啥困难给我打电话,电话号不会变。”说完头也没回扬长而去。我知道爸爸找她情投意合的新娘去了,我不恨他。他对我还可以。妈妈让我窒息,偶尔也让我牵挂。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人嘛!终究为自己活着。

爸爸走的第二天,我也走了。我早就不想上学了,上学干嘛呢?人生还是需要及时行乐,潇洒走一回!

我找到超哥,说我彻底解放了。当晚我们酒吧里嗨了整夜,我凭借我天生的哑嗓吼着摇滚,兄弟们被我唱得兴奋不已,顾客竟然也跟着释放荷尔蒙、释放灵魂深处的呐喊与不服,世上真有这种爽到死的事。

超哥和我是有缘分的人,喜欢他大大的块头,头顶扎个小辫,打了一手好鼓,一副看破红尘无所谓的摇滚味。他大姐女强人,一个人经营一家很大的服装批发门面,超哥负责跑长途给她姐进货,他眼光很独到,这也是他姐让他进货的主要原因吧。

超哥独苗,他爸妈老来得子,一家人很宝贝。大姐比他大近20岁,他二姐嫁到遥远的地方很少联系。他爸妈去世得早,他跟着他大姐。

初中就不读书了,他姐苦苦相求没用,天生不是那块料,他姐实在没法子,才叫他跟着自己打打杂、学做生意。后来就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摇滚朋友,我们俩都属于天赋较好的,对这个东西自带电。

我玩了三天,接到了我爸的电话。我只说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负责,我爸沉默了一分钟,说了一句话:“女孩子保护好自己,受委屈了回家。”

我爸就这点好,我竟然能流下一滴豆大的眼泪,感情这玩意挺绝。我妈的电话我不想接,都挂了,听不得她苦情炮轰。

我和超哥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真是上辈子的情分未尽,这辈子续缘来了。我跟超哥跑过一次长途,就是为了好玩,挺刺激,大货车的白炽灯冲破无情的黑夜,肆意地张扬狗血的青春,路上驰骋撒欢地跑。

奇了怪了,待在不能躺的座位上一点不困不无聊、也不累,跟超哥一顿神聊,我扯着我的嗓子嚎了一大阵子,第二天嗓子真哑了。大广州的服装真叫一个开眼,我还有点动心,这个真可以试试。

超哥不让我跟着,我说他瞧不起人,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他啥也没说,直接把我抱住举起来,我投降,就是喜欢他的霸道劲。

几个人五六天在酒吧里耍一通宵,我和原来的主唱轮番上,跟着他学了好多专业知识,什么音阶音程、高八度低八度的,一个歌也能这样复杂,光有嗓子还真不行。

我们俩一起醉得惨不忍睹,给他姐气得好几天不理我们。我其实讨厌人这样,打我一顿行不?动不动搞这个,啥话呛嘴,非得生吞肚子里?超哥说不能讲他姐,他姐自尊心强,就他是他姐的软肋。

“她是恨铁不成钢,跟自己稚气呢!我跟姐保证过了,等过了结婚年龄成家好好过日子。”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我认识的超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尺男子汉?在他姐面前这般怂。我不想走进婚姻的坟墓,我不跟自己过不去,无忧无虑的两个人挺好。

我想起他姐说的话:“乐盈,你挺好的姑娘,跟着我弟,姐一定会替你做主的”。我只那么一听,从来没当回事啊!看这发展态势,我这是要绑在一棵树上了。

浑身哆嗦,不敢想。那就不想,反正跟超哥在一起很开心,似乎每天都仿佛看到绚烂的烟花闪烁、绽放,划破夜空燃起无数的光点,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奥妙无穷。

我对服装还真感兴趣,看到非常喜欢的款,迈不动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也舍不得往身上套,欣赏足以。人变得真是快,从前对逛街、新衣服嗤之以鼻的,如今我也能痴醉于此!

没变的是仍然讨厌淑女的、蕾丝花边的公主系列,学校那一亩三分地真是太小了,七规矩八禁令的,索然无味。酷酷的、帅帅的、潮流的衣服都是我的菜。

超哥带给我的专属款好几件,市面上非常少。他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少挣点就少挣点吧,他姐这点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混了近一年,我的信用卡只刷了几千块。我爸惊到了,打电话反复嘱咐我,千万别委屈自己,我挂了,他啥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的了。给我妈打电话,象征性地问候一下,妈妈的语气冰冷,我不想多言,我的热量温暖不了一座冰山。

开春换装的旺季,我跟着他姐忙得不亦乐乎。超哥出去两天了,明天应该到货。图片发过来了,我和他姐看得心花怒放,新款式、新潮流,太棒了!这个春天我们就是引领潮流的前沿阵地。

过了三天超哥未到,我和他姐急得团团转,我知道不能向不好的方向想,可是我无法控制,超哥一定凶多吉少了。

他姐两天两夜没合眼,他姐夫开着小车沿着路途寻找,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损坏的护栏和大货车车辙印记,夜里下大暴雨,他可能打盹了,直接冲向悬崖,无法找到尸首。

他姐用拳头捶打自己,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把,光鲜亮丽的人变得邋里邋遢,漂亮的妆容被黑黑的眼圈、暗黄的皮肤取代,客人来了依然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我在酒吧里嚎到没有一丝声音,兄弟们沉浸在痛苦的涡流里,客人都走的时候,我们抱头痛哭,酒吧老板人很仗义,没有计较我们的舞台效果,用他突出的肚腩顶了我们每人一下。

我回家了,看到妈妈变得沉默寡言了。一个人游走在房间里,脸是垮的,神情是沮丧的,这人感觉似有似无的。我回来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自顾自的吃饭睡觉。

吃饭不会叫我,其实她没做什么,一天三顿都是白米稀饭,有时候弄点榨菜,有时候拌个黄瓜,偶尔炒一盘土豆丝。

我心里生出一丝自责、怜惜和懊恼。我是不是太冷血了?妈妈瘦了好多,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嘛!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作为一个成年人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

我试着跟她聊聊,她却油盐不进,用充满绝望和敌意的眼神瞪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这一切与你无关,你们都很能耐,都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我活着死了跟你们有关系吗?”

我怒从心中来,指责她喊道:“你是妈妈,你不应该以身作则吗?我起码按照我的意愿活着,你呢?谁绑着你的手脚了吗?这就是你自己的人生了吗?”我妈哭了,我没去安慰她,我失去了男朋友,谁来安慰我呢?

我不想在家多呆一天,给我爸打了电话。我爸问我真放弃学业了吗?玩了一年多要不要继续读书?我心里有点乱,不知道到底该干什么。

我爸末了试探性地说:“你妈妈还好吧?她是你的妈妈,对她好点吧。如果实在不想在家里待著,我给你租个小房子也行,记得给你妈打个电话吧。”

犹犹豫豫的日子着实不像干脆利落的我该有的样子。我莫名其妙地呕吐起来,妈妈非常敏感,让我去医院,而且不容商量,硬拉着我走。我其实可以挣脱她的,我没有。

我心里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我应该有了超哥的孩子。果不其然,妈妈跟医生坚决地说要做手术,从医生淡定的眼光中,我想她一定知道我未婚先孕的事实,她从容不迫地开着预约单……

事情真的来了,我有点蒙圈,但我并没有感到一点羞耻。妈妈和医生的话一点点地远离我,我有一点点兴奋,这是超哥的孩子。我没等妈妈,一个人跑了。

去找超哥大姐。他姐惊得目瞪口呆,转眼泪流满面,一下子抱住我,突然又满面愁云,扑通给我跪下了,我呆愣在那,像只离群的小鸭子。他姐抹着眼泪说:“你一定要成全姐,把孩子生下来送给我,姐知道对你极不公平,你还没结婚呢!”

听到这些我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这些好遥远。我只是想要一个我和超哥的孩子,怎么那么多那么多问题!

爸爸和妈妈在离婚后第一次两人同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妈妈像是被打了鸡血,精神头十足,摆出跟我死磕到底的阵仗,爸爸除了眼神坚定、不可侵犯外,身上倒是没有穿上盔甲。

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孩子吗?又用不着你们养?看看你们俩神不守舍、大动干戈的样子!

妈妈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就想你将来能幸福,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跳进火坑里,你将来就全毁啦!”

“你不是说我活得不精彩没有自我吗?妈妈重新活给你看,可你得保证你自己像模像样的啊!”

“你不能这样任性啦!这是一条死路,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爸爸说:“你现在是一个成人了,你不读书,我没劝过你。你在外面按照你的方式潇洒了一年,我没阻止过你。现在这个决定,爸爸无法说yes。你太小了!”

“我知道你很有性格也很有自己的思想,我没有做好爸爸。但是请你一定要听爸爸这一次,就这一次。”

“你好好想想,时间还早,一切都来得及。”

妈妈这次竟然没有在我耳边软磨硬泡,知难而退了?妈妈每天早中晚餐恢复了原貌,对我有了笑脸,可我感觉得到,她装模作样的背后有多少芒刺在跃跃欲试?我开始动摇了,或许我真的错了。

去酒吧告别的最后一晚,兄弟们听到我的消息,没有多说什么,一首首的歌灌进我的耳朵,《请把我在路上叫醒》是我很喜欢的歌,这次我没有唱,主唱的每句词都像尖利的刀在雕刻我的神经。

“你眼中那迷醉的神情

就象荒野里闪烁的星星

每个人都羡慕你的经历

每个人都想有段漂泊的生命”

超哥把我叫醒,自己永久地沉睡了,我的星星黯淡了。再没去酒吧的时候,我摇摆不定,不知道路在何方?回家的时候我醒了,超哥显灵了吧。

我决定要这个孩子,跟任何人无关。

与爸爸面对面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爸爸眼窝里的眼泪。妈妈被打趴下了,生了一场病。他姐感激涕零,对我呵护备至,一个劲说不连累我的将来。

我如愿做了妈妈,生了一个超哥再生版。我太爱他了。妈妈每天都去他姐家,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对我的孩子心不在焉。爸爸来过一次,很拘谨、很别扭,完全不像他了。他姐对我和妈妈都很好,带着歉意和感恩的好。

我的妈妈原来和他姐达成一致意见,等我做好月子,立马回家。

我只有一句话,我在哪孩子在哪。

我妈最终没有接受我和孩子一起回家,我也不想丢尽她仅存的那一点尊严。他姐给我租了一个两居室,她家是很大,不过不是我的家。我想我将来一定可以给我的儿子挣得一个大大的房子,他姐能实现的,我一样可以。

在我幸福地给我的儿子洗澡时,妈妈进来了。她把房子卖了,说爸爸给我添了一个弟弟,她想一直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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