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館有點昏暗，我照例喝我的江小白。乏味的生活，365天全年無休，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說真的，江小白是最垃圾的酒，口感比較糟糕，但我還是喜歡喝它，只因自己想裝逼，做一個文化人。
“你什麼時候來上班啊？”老闆那煙火嗓子吼道，我看了看，瀟灑地掛了電話。喫飯第一，上班第二，再說每次發工資都遲緩，憑什麼不讓我上班遲到啊，不慣着他。
天氣越來越暖，空氣中都洋溢着荷爾蒙的味道，臨窗的座位，適合一邊喝酒，一邊欣賞窗外的風景。瞧，那些姑娘袒露的雙腿，有的修長筆直，有的潔白富有彈性……當然，彈性是我的職業判斷，我是一個修腳師傅，見過太多人的腳，自然也見過太多人的腿。當然更多時候是給大老爺們修腳，九、十點鐘進店的男人身上有太多劣質菸酒的味道，再加上臭襪子和腳上的皮屑，讓人看着聞着都覺得噁心。
怎麼說，我曾經也是個文化人，幹這種粗活，確實有失體面。不過有時候店裏也會進來美女，我們哥幾個都搶着幹，一邊修腳，一邊聊天，恰到好處地用點力氣，就能聽到嬌哼聲，這聲音聽了總能讓我們想入非非啊。捏腳的妹子，一般穿細長牛仔褲，把腿包裹得很美，也有偶爾熱烈地穿着短裙或者熱褲的，你就能一飽眼福了，修完腳的按摩環節更是一項開心的工作，美女嬌哼不停，我們的工作就不止。
“再不來上班，明天就不要來，天天上班遲到。”電話又響起來了。
“好嘞，老闆，剛纔有點事，我馬上到。”人，總得給點面子。這麼多年，老闆脾氣是大一點，也沒少照顧我，畢竟我是最好的技師，用老闆的話，我修腳的手藝就像一首現代詩，流暢優美。
“我呸，居然他也懂詩，一個修腳店老闆居然和我談詩歌。”我心裏把他嘀咕一百遍。詩歌，在這個年代，有人看麼！那些寫詩的人，一個個在走失，我這樣想着，不知不覺就到了店裏。
“天天守着個破店，也沒看你賺到錢，孩子的事你從來不管。”老闆的媳婦有點歇斯底里，店裏的員工都保持緘默。我低着頭，找個座位坐下。看樣子，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容易啊。
這家修腳店是雙門頭，透過玻璃我們看到外面一排排梧桐樹高大又粗壯，只要一閒下來，我就觀察窗外的風景。看過春天，看過夏天，看過一些年的四季，我不知道還要在這裏呆多久。
“還有，沒事就整理你那些破書，還寫詩，這些年你都活到狗身上了，詩歌是你老婆，是你女兒，是你一切嗎？”我差點沒笑出聲來，沒想到老闆還真是詩人，或者是詩歌愛好者啊！
修腳店老闆，詩人，這生活真夠諷刺的。
阿真又來了，阿真離過婚，一人帶着5歲女兒，服裝店服務員，一天下來會很累，會到這裏修修腳，讓我幫她按幾下，有時她帶着姑娘，有時不帶。我能看見她的疲憊，有時候我能看到她脖頸大小不一的吻痕，每次她都不好意思。其實，有什麼呢，一個人帶個女兒，估計她那點收入，連孩子入托都不夠，好在她有點姿色，偶爾賺點外快，沒什麼。
這年頭，詩人，開洗腳店和良家婦女墮入風塵沒什麼兩樣，都是爲了生活。
我說：“阿真啊，如果有一天我真找不到媳婦，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剛開始有點恍惚，然後又咯咯地笑起來了。
午夜來臨的時候，只剩我和老闆了，今晚我值夜，天越發冷了，估計也沒客人來了。老闆拉閘關門，拉我去喝酒。
這個城市不大，卻到處人滿爲患，步行街佈滿了拉麪館和燒烤攤。每家店都有不少食客，有時我在想，這個城市怎麼會有這麼多覓食者，他們喝着笑着，怎麼就不悲傷呢！
“老闆，你真是個詩人啊！”我扯着大嗓門吼着。
老闆有點拘謹，看了看四周，示意我小聲點，原來啊，這年頭詩人都願意當縮頭烏龜，我放肆得笑了起來，不知不覺就哭了起來。
“大男人，你哭什麼，想媳婦了嗎，你先好好幹，至少攢錢買個小居室，才能找到媳婦啊。”我哭着哭着就笑了。
“媳婦，就你找那個媳婦，動不動就罵你打你，還不如不找。”我揶揄到。
說着說着，老闆居然也哭了起來。隔壁ktv也不知道誰在唱《這一生，關於你的風景》，我心有慼慼。
一個人回家，一個人醉倒在沙發，我又夢到了大學校園，那時我也是個詩人，我還留着長髮，那時女友還在我身旁，那時白楊樹閃閃發光。
醒來發現阿真在我身邊，看樣子昨晚我又摸錯了地方，陽光照在阿真身上，那一刻我發現她真的很美。
小西，她的女兒睜着大眼睛看着我，問我是不是她的爸爸。
我哽咽，我說是。你爸爸現在回家了，我從懷裏掏出一本詩集，記住，你爸爸是一個偉大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