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在葡萄架下，稚氣未脫的臉上多了些愁容。
二模考試又考的很慘。
拿到成績給父母時，他們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預想中的責罵，沒有氣憤，沒有失望，少年在他們臉上看到更多的是憂愁。
這樣的情緒，少年第一見到。也是第一次爬到少年臉上。
高考落榜，已成定局。再多的責罵或鼓勵都已無濟於事。
前路一片迷茫。
“朋友，如此，爲何？”
說話的，是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不知何時坐在少年身邊。
“小小年紀，嘆氣聲之如此大，都驚了老夫好夢。”
少年正煩躁的很，說話也沒了顧慮，毫不客氣地回道
“老人家，您坐在我家院中，怎有我驚了你夢的道理。”
老者也不讓“你這小不點，坐在我的葡萄藤下擾我，還擾的理直氣壯？”
“你的藤？”
“嗯，我的。”
這顆葡萄藤確實長在少年家院子裏，它的根卻不在這裏。反正每年春天它都會按時發芽，過了盛夏會按時結果，年復一年，大家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沒有人在意他是從何而來。
少年撲閃着眼睛，一時語塞。人總是很容易習慣。習慣一個事物的存在，習慣一個人的離開，習慣用一種思維思考，習慣一種生活狀態。
老者呵呵地笑着
“小朋友，來來來，跟我來，我給你看看我的葡萄根。”
少年跟着老者，彎彎繞繞，最終在一片荒地裏停了下來。
老者指着一跟枯藤說
“這下面連着的就是我的根。”
少年“老人家爲何騙我，這明明就是一跟枯木。”
老者“你順着藤找找看？”
少年順着藤，走過一片沼澤，越過一座山丘，穿過幾條鬧市，止步在一座院落。
這扇門，他再熟悉不過。
推門而入，老者正坐在藤下等他。
那藤蜿蜒爬滿整個院落，灑落一地陰涼。白色花雖小，可也慎重地開着，伴着微風，淡淡地香氣，散的剛好。
誰能想到，那顆生長在荒蕪之地的醜陋枯藤，竟在這僻靜的院落生機盎然。
老者擺擺手，招呼少年坐下。
依然笑眯眯地說
“小朋友，看到了吧。我曾經也有過同你一樣地煩惱。”
老者話匣子打開，說的是葡萄藤的故事。
從前，有一顆很普通的葡萄籽，他貪戀風吹的自由，沒有選擇在葡萄園安定下來。而是乘着風遊蕩，風到哪裏，他就到哪裏。
他看過其他葡萄沒有看過的風景，聞過其他葡萄未聞過的花香。
直到有一次，等風來等得太久，一不小心發了芽。
可是這片地，並不適合葡萄生長。它的根曾經爛的只剩幾根，曾經因爲土地貧瘠，整個夏天發不出一片葉子，曾經遭遇大火，藤蔓幾乎被燒成灰。
根系腐爛，小葡萄籽就盡力護住主根，盡力向乾燥的土壤蜿蜒。土地貧瘠，它就積攢營養，用全部的力氣呵護一片葉子，大火來了，地上一切化爲虛無，它便安靜地待在泥土裏，強健自己的根。
終於，大火後草木灰化成肥，雨水與陽光也變得溫柔起來，小葡萄茁壯生長。日日復月月，月月復年年。
當年的小葡萄籽變成一顆生命力頑強的葡萄藤，他不需要乘着風，也能達到遠方。儘管一路困難重重，亦能批荊斬棘，所向披靡。
老者摸着少年的頭
“小朋友，少年人總要爲自己的任性付出些代價。不要嘆息，腐敗，貧瘠，大火，這些不過是過程。不要思考好壞得失，亦不該因境遇變了心意。葡萄的自豪可以是甘甜的果實，也可以是逆風而行的自由，亦或是爲小小人兒遮擋陽光的快樂。你見我枯藤醜陋，我卻視它爲驕傲。”
一陣風吹過
葡萄藤下的少年睡眼惺忪，一段藤蔓恰巧落在少年頭上，隨着風輕輕擺動，像是老者的撫摸。
耳邊，傳來母親溫柔的責罵
“怎麼坐在外面就睡着了？困了就回去睡，小心着涼。”
葡萄葉搖曳，如十幾年前，小小的他坐在一小片葡萄藤下，抱怨陽光刺眼，抱怨葡萄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