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俠隱》是醇茶,電影《邪不壓正》是烈酒,你上頭了嗎? 小說與電影:一個故事,兩個世界 虛與實:老北京只剩下一碟餃子 顯與隱:論英雄就上房踩瓦 動與靜:談視效起碼有血有肉

小說與電影:一個故事,兩個世界

文:絲

讀文學作品,就像和作者筆下的人物精神約會,一字一句間,情愫暗生。忽然聽到心水的文字要改編成影像上映,忐忑的心情,堪比網戀多時終於見光。就怕一見之下,遠不如預期,也暗暗期待顏值爆表,形神兼備。但還有一種例外,就是:見的根本不是那個人!!

《邪不壓正》這部電影從原著到影像的跨越,就是這種例外。

電影版除了保持原著《俠隱》的歷史背景和劇情線索外,其中的人物,無論是李天然、朱潛龍、藍青峯、巧紅,都被賦予了全新的人物設定。

說到底,導演姜文是在借殼言志,於瘋魔的影像中,完成又一部民國狂想曲。

如果說原著作者張北海處理題材的手法是小火慢燉,餘韻悠長,姜文習慣的做法則是烈火烹油,酣暢淋漓,風格上的迥異其實隱伏着兩位創作者在歷史觀上的差別。

虛與實:老北京只剩下一碟餃子

高曉松曾笑談過對姜文新片的愛與恨,恨意的來源是對原著《俠隱》的癡迷。任何一位老北京都會對文字中流淌的京味感懷不已,這些生活化的細節來自於原作者張北海早年在北京的生活經歷。

作爲一位南方讀者,我對原著每幾頁一頓京味大餐也是垂涎三尺。

李天然一回京便喫到思慕已久的家常菜:豬油蔥餅、爆羊肉、涼拌黃瓜、香椿豆腐,此後更是大快朵頤了醬肘子、羊雜麪,幹炸丸子······以及各種下酒小菜。悠然落蕊的古槐,藍白的喇叭花,穿街走巷的車伕小販,以及纏結着前朝舊事的華麗宅院,復現了歷史時空中真實可感的民國北平。

同樣作爲老北京的姜文導演,不可能不熟悉這些市井民俗,但在他心裏,重構歷史的野心遠大於細膩地復現

《邪不壓正》中,僅選取了幾處標誌性的京城場景:鐘樓、城牆、屋脊,與現實巧妙映照的是這些取景地與當代北京也距離甚遠,除了司馬臺長城腳下的古北水鎮處於京郊,其他兩個重要的外景地分別是西安甕城和雲南石林。

電影中的北平,終究變成一種符號化的需要,連最具煙火氣的京味飲食也一併撤銷,唯餘一頓熱氣騰騰的餃子,還未下箸,主角們便忙於“大業”去了。

說起來,民國數年忙於“大業”的人物個個如雷貫耳,導演姜文也樂於給自己的人物穿戴歷史外衣,例如藍青峯之於張子奇,巧紅之於施劍翹,再如《讓子彈飛》中張麻子與蔡鍔。

這一時引發考據派們竊喜,長篇累牘地挖掘歷史與電影的關聯隱喻。但私以爲,姜文在民國三部曲中草蛇灰線的手法,絕無爲歷史人物立傳的寫實態度。

民國、北平、亂世,不過是導演用起來順手的歷史時空,象徵性的人物與環境只是爲了承載姜文超越具體時代的觀念。

顯與隱:論英雄就上房踩瓦

姜文導演的電影中多有亂世。秩序崩壞的時代,最有可能將個人意志從集體話語中解救出來,不成功便成仁,皆具英雄美名。姜文對英雄氣的迷戀衆所周知,這也是影評中常說的“荷爾蒙四溢”的緣由。

相對於馬小軍“空前自由”的家屬大院、《鬼子來了》日軍佔領的局面,諸侯爭霸的民國初年最具“亂世”的品相。當然,歷史在姜文的民國三部曲中只是概念化的輪廓,這倒是給人物的戲謔癲狂提供了設定上的便利。於是,原著中少年老成,貴爲太行派掌門的李天然,在影版中變成了彭于晏飾演的“愣頭青”。

影版李天然帥不帥,已經全無爭議,但這位帥哥是不是英雄,倒值得商榷。

時光回溯到1995年,那個在屋脊上游走的少年馬小軍,可不就是文革版的李天然嗎?他們一個缺乏父親在場的權威,一個乾脆沒了父親,師父、美國爸爸、中國爸爸,都只是短暫的信仰。他們同時還需要姐姐的啓蒙與指引,在巧紅的目光下火燒鴉片房的李天然,與爬上高高的煙囪,只爲在米蘭面前逞能的馬小軍是何其相似!

熊熊燃燒的荷爾蒙與無知無畏的少年意氣,可以成爲英雄的肇始。可惜,馬小軍還沒成爲英雄就老了,李天然卻有國仇家恨這一強心針,他肆意張揚地在青瓦灰檐之上奔走,可能在成爲“爸爸“的那天完成英雄的命名禮。

哪怕換一個歷史時空,姜文鏡頭下張揚的英雄成長路也不會有太大偏差,而張北海的歷史觀念中並沒有這樣浪漫的成分。他筆下的俠者李天然——冷兵器時代的最後一批傳人,江湖世界的最後一個傳奇,必然隨着具體的時代隱沒了。

原著結尾的莫名惆悵,正如老舍的經典《斷魂槍》、徐浩峯的《師父》,是揮之不去的時代喟嘆。

動與靜:談視效起碼有血有肉

如果把《俠隱》當成武俠小說看,可能會有些許失望,因爲書中沒有詳細的武功拆解,幾個復仇場面也是乾脆利落,迅速斃命。原著吸引人的地方是尋找仇人的懸念、等待時機的曲折,大量的心理描寫使讀者與人物逐漸共情,但缺乏視覺化的刺激。

電影放棄了這種緩進的節奏,而用快刀斬亂麻的方式處理素材,開場不到十分鐘,恩怨動機、人物關係,一目瞭然。失去了懸念的推動,觀衆等待的自然是視覺上的快感。

第一幕的弒師戲cult勁十足,血腥味瀰漫整個屏幕,若是按這個風格拍下去,沒準會成爲昆汀式的動作片邪典。但是姜導怎捨得明媚少年血肉模糊,女粉絲也是絕不答應的,於是,電影中段的視覺焦點全在彭于晏的肉體上。他屋頂穿梭也好,野外訓練也好,牀上癱軟也好,能少穿一條褲子,絕不多穿一件衣服。

動作粉期待的最後一戰,拍出了三個層次:槍械、武功、無規則格鬥。原著中的李天然雖是天生的神槍手,但恩師槍響倒下的一幕無法抹去,他本能地抗拒着這一新時代的產物。姜文塑造的李天然則無歷史包袱,無思想糾葛,作爲一位騰越時空的人物,他務實地首先選擇槍,而最終讓仇人死去的也是子彈。

日軍城外開炮,情人各分東西,聽起來悲傷的結尾,卻莫名讓人心懷期待。這是做了一場姜文式的浪漫主義少年夢,出事都由爸爸扛着,蒙圈都有媽媽指點。

喜歡少年夢的不妨看看電影,喜歡故人夢的不妨讀讀原著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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