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有一張書桌

第一次真正讀書,在那簡陋的鄉村教室。一根長長的桐樹枝幹,切割成的厚厚木板,架在幾隻木墩子上,便成爲一張書桌。隨着樹幹的粗細差異,兩端寬窄不一,邊緣還留着灰褐色的樹皮。

不大的教室裏,擺放着五六條這樣的“長桌”。同學們搬着自家的小板凳,一字排開坐下,便開始上課。長書桌上,有許多同桌,一雙雙小小的胳膊手臂,寫着歪歪扭扭的稚嫩字體。

一年級開始,換成了兩人桌。小小的一張桌子,兩名同學入坐,寫作業總怕胳膊肘碰到對方。有的男女生同桌,還在中間用粉筆劃了三八線,個人空間顯得更加狹小。

放學後回家,我常坐在一隻小木凳上,趴在另一隻大凳子上讀書、寫字。後來在飯桌上寫。擁擠的家裏,怎可能有我的一間書房?連臥室都是共用的。桌子旁常常每人一角,姐弟幾個同時寫字。

寒冬深夜,窗外落雪簌簌,萬籟俱寂,間或聽到“啪”地一聲脆響,那是積雪壓折枯枝的聲音。望着那潔白的世界出神,不知遙遠的遠方和未來,我將去向何處?

熟悉我的朋友,好幾位曾疑問,“你的左右手怎麼不一樣?”豫東平原的冬天,北風呼嘯,右手握筆寫字,在冰冷的桌面上過久,最容易生凍瘡。

到了春天萬物復甦,凍瘡便奇癢難耐。且一凍再凍,年復一年。即便後來到南方謀生,我的右手面至今仍顯得腫脹變形。

初至申城,租住在十幾平的土屋,連飯桌都沒有。後來懷抱兩個幼兒,更無一間獨立去處。擱置太久,連“看書”二字都顯得遙不可及。

終於把孩子養到住校,爭取許多回,我得以再次捧起書本。小心翼翼,不自信裏藏着微光,好怕打破這夢境一場。

我奢望有一間書房,哪怕是屬於自己的一張小小書桌,任由我靜靜地開卷讀書,或揮筆書寫,或敲擊鍵盤打字。

如今,我依然沒有一間書房。不貪愛美食,零食是可無的。喜歡美衣,亦可忍痛割愛,節省下買書。總不禁在心中換算,這些能買幾本書呢?

雪萊說,“讀書越多,越感到腹中空虛。”時間流逝之快,總顯得捉襟見肘,漂泊的靈魂在書裏稍稍自由。

淘寶、噹噹、孔夫子舊書網……摸索着尋找,書越來越多,書櫃裏、沙發上、牀頭……客廳的小飯桌,依然是我的光顧之地。餐間喫飯,閒暇變成書桌,任我讀書、寫文。

然而週末,兒子回家,便由他佔據寫作業。我只好搬着手提電腦,盤腿坐到沙發上去。電腦放在腿上,打字還好,書寫卻是不便。直到腿腳痠麻,站起來伸腰活動一下繼續。

網上看到名人書房的時候,我簡直驚呆了。那一個個大書櫃,一排排整齊碼放的書,特別是一張平坦寬敞的書桌,搭配一條舒適的座椅,真是驚豔時光!

楊絳、村上春樹、馮唐、韓寒、蔣方舟......可以盡情藏書、寫字的書房,雪小禪的古樸書房……啊!我都喜歡,都羨慕。什麼時候,我也能有一張屬於自己的書桌,甚而一間小小書房呀?

青少年時期,我是女兒,是姐姐,貧寒的家庭裏,無法提供我一張自己的書桌。

後來,我是兒媳,是妻子,是母親,更難以容下我有一張書桌,連翻一翻書都顯得奢侈無比。

多年不曾正大光明地看一本書。我屬於許多個身份,卻唯獨難屬於我自己。

熙熙攘攘都市,匆匆忙忙,小飯桌上,寫着這篇小文章......


窗外蛙鳴聲聲嘹亮

我還沒有一張書桌

那又何妨

斗室星光

前人輝映

照我夢裏路上


我等待我的書房

猶如戀人

懷揣美麗希望

每一個黎明或夕陽

念念不忘

哪怕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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