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宝玉入空门,游游荡荡,生命将归向何方?

《红楼梦》第一百一十九回,宝玉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世间一切,都不再值得留恋。身边的人突然之间,也发觉冷清许多,有血有肉,把女孩儿看得比自己还重的贾宝玉,消失于无形。薛宝钗也有同感,虽见宝玉的功课有长进了,但在有意无意之间,感受到别有一种冷静的光景。为了断尘缘,宝玉与侄儿一道入场取仕,临行前满眼流泪,跪下给王夫人磕了三个头,说道:“母亲生我一世,我也无可答报。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文章,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那时太太喜欢喜欢,便是儿子一辈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读至此处,让人心生悲伤,父母养育之恩一生都无法回报,如今遁入空门,犹如先于双亲离世。

宝玉入空门,不由想到弘一法师李叔同,同样是才情傲世,但最终都是让深爱自己的人痛不欲生。弘一法师日本妻子诚子质问他“什么是爱?”弘一法师回答是“慈悲”,诚子又言“慈悲对世人,何以独伤我?”这是一个让人心碎的问题,弘一法师无言,默然转身离去。

修行、悟道、看破红尘,好似生来就是为了修行回到生命的原点。作为一个独立生命个体,在机缘下来到世间,为的又是什么?存活的意义又在哪里?参禅悟道能让生命进入更高的一个层级,但这种修行如脱离了尘世,是否还有意义?《孟子·离娄下》:“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赤子之心”是否就是入世修行的最高境界?

出来混,终归是要还的,如因果,敬畏根植内心,世间无端事非是否就会少去许多。世人有临时抱佛脚的嗜好,日常不念经,指望一时的虔诚得到庇护。这种有违常理的想法,往往也只是获得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为寻清静,有时会到寺院,听听木鱼声,体味不问俗世的慢节奏。有些寺院或信徒为传佛法,捐助款项印刷佛经,免费让人取阅学习。此为善举,本身是好事,但翻看到佛经印本的前后赘言,不免让人心生厌烦。这些赘言一、千叮万嘱读经需正襟危坐,沐浴更衣,否则就是对佛不敬;二、不善待佛经卷本,摆放位置随意,或丢弃折损,会遭报应;三、佛经后面捐印人姓名会缀满几页,好似手拿佛经是他们施舍而来。求神问卦常讲心诚则灵,做善事,心到了就好,如张扬出来,这样倒会让人错解其意。因果报应故事,虽是佛教传法的一个工具,但如不分场合,不分地方见缝插针地讲,往往会适得其反。

禅宗讲“明心见性,不立文字”,所有外在一切都是虚华,真正开悟的途径,是来自本心。做些虚头巴脑举动,只会干扰修行本心。鲁智深不得已入佛门,屡犯戒律,被逐出山门,一生杀人放火,而最终夜宿杭州六和寺,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得到大圆满。修行,不在于过程与形式,更重要的是佛性与善缘。有些人愚修,修着修着就修到斜道上去了,作蚕自缚,处处讲究,将原本博爱的佛法,搞得处处显示睚眦必报的小家子气。

佛讲众生平等,普渡众生,虽善恶分明,但始终是本着渡众生为原则。《红楼梦》中的妙玉,尘缘未断,硬入佛门,对世人分三六九等,嫌弃刘姥姥用过的茶杯,不管杯子贵重与否,让人随手丢掉,将栊翠庵全然当成自己的一亩八分地。妙玉孤傲性格,注定与常人无法合群,这种形式上的皈依,也决定了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唐代-轶名禅师《何处青山不道场》也告知提醒修行的人,形式不重要,关键在于虔诚的本心:“无处青山不道场,何须策杖礼清凉?云中纵有金毛现,正眼观时非吉祥。”

行于尘世,奔波忙碌是常态,快速发展的社会,为我们营造了一个无法突围的焦虑场。起居、饮食、工作、学习、烦恼、争吵、欢喜、离别、相聚……,一切似乎都是身不由己。游游荡荡,无知无觉中迈过了一道又一道关卡。人生的下半场,如何面对,将迈向何方?王摩诘《叹白发》不知是否也是一种指引?“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 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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