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不分手(寫給慧慧)

寫在文首:

文章裏的【我】絕不是我,雖然那個時候我很想是【我】


01

我出生在一個小康家庭,2020年說小康估計會被人笑話:現在誰不是小康啊?但在90年代小康家庭並沒有完全普及。

我的爸爸媽媽很現實,他們嘴上天天給我講大道理:如果你想隨波逐流,那麼你就要面對浮萍的生活;當世界遺棄你時,不是你不夠好,而是你的好已經超出世界可以容納你的範圍。但我清楚他們心裏並不是這樣想的,恰巧我也遺傳了他們:看着書上的道理,做着現實的自己。

我於2006年參加高考,之後隨便選了一個大學,只所以隨便是因爲只要在那個有海的我喜歡的城市就行。

我個子不高,長相一般,在大學裏卻很討老師和學長們的喜歡,或許是我愛笑吧,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做陪襯,有個室友也愛笑(這個是作者,是作者,是作者),可她敗在沒有虎牙。

大一時,隨波逐流的我去面試學校的各種社團,去爭取做學生會里的一員,去競選班裏的班長。那個時候,我真是什麼逐流都隨了,獨忘了愛情這個逐流,畢竟我對這個也不怎麼感興趣,就跟別的女生愛銀裝素裹小橋流水,我卻獨愛戎馬軍裝執劍天涯。

忘了說了,我在學生會里擔任辦公室部門的一名宣傳員,說白了就是學校有什麼活動,全經由我們幾個宣傳員寫專題稿併發布到每一個實際或虛擬的角落。

當然,每一個組織不可能只有一個人,都會有其成員和領導,我們的領導是大二的學長,他叫王磊,你問我叫什麼名字,呵呵,不好意思,我很害羞的,就不要說名字了,暫以xx代替吧。


02

王磊的組織和領導能力特別強,跟我在小說中或生活中見到的領導不一樣,他不張牙舞爪,不凜冽森森,也不好大喜功,其實這也沒什麼,學校畢竟跟社會不一樣,但我還是覺得王磊跟別人不一樣。

我這個人看着精明,卻經常犯很低級的錯誤,要不是我那討喜的酒窩,估計早被學生會除名了,王磊也開過我的玩笑,說我要是個男孩或者不愛笑他早就不要我了,我也開玩笑的回覆王磊,我臉皮厚的很,你不要我,我就硬把自己塞回去。

後來我納悶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這個回覆王磊的玩笑有什麼問題嗎?爲什麼王磊聽了後臉紅得就跟什麼屁股似的呢?後來我在大二那年的元旦才知道王磊爲什麼臉紅了。

大學裏過節日花裏胡哨又浪漫,宿舍裏有兩個女生談了戀愛,她們跟男朋友們玩浪漫去了,還剩我和另外兩個室友,我們三個便決定去k歌,唱不爛嗓子誓不回宿舍。

我們到了ktv,不知誰提議說喝點酒吧,然後服務生就很配合的給我們來了兩打,我們喝得是不知天高地厚誰第一隻知海闊天空任鳥飛,瘋婆子般硬把那美好的情歌唱成了激昂的國歌。

人一旦喝多了就會說許多話,各種祕密也傾瀉而出,我泄出的祕密是我喜歡王磊,不過我在清醒的時候是真不知道這個祕密的,就連酒醒後室友轉述從我口中泄出的這個祕密時我也是驚訝極了,怎麼可能啊?我怎麼連自己喜歡王磊都不知道呢?

先不說我真的不知道的祕密了,回到我和室友們k完歌的節點上,我們和室友們離開ktv時天還沒亮,一個個走路都晃晃悠悠的,若不是我們人多真怕會遇到什麼危險,就在我們晃晃悠悠的走出KTV的自動開關門時,我看見了一個人,他帶着圍巾,穿着一件運動外套,用手哈着氣,腳輕掂着地面,他轉頭間和我對視上了。

“王磊,你怎麼在這裏?也來k歌嗎?不會是想我了來找我的吧?”我搖搖晃晃的走向他,喝多的情況下都不忘開他個玩笑。

那兩個室友還在一邊呦呵着,我心裏面直罵她倆眼瞎,你們瞎呦呵什麼啊,看不出來我在開玩笑嘛,就在我心裏罵那兩個室友的時候,王磊突然拉住了我的手,精確的說是他的兩隻手拉住了我的兩隻手,並還不忘撥正一下我的腦袋,“xx,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嗯?什麼?我是喝酒了,所以這是個幻覺,對的,是幻覺。

“xx,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王磊抿着嘴直視着我。

等等,我先揉個眼睛,是王磊,不行,再揉一下,是王磊一直在看着我,不對不對,我閉上眼再睜開,是王磊那一臉寵溺又無語的笑容。

我那晚是怎麼回到宿舍的?好像是甩開了王磊的手撒丫子跑了,那兩個室友好像是跟着我的,王磊好像也沒追我,因爲我回頭時看見他一直站在那笑。


03

後來嘛,呵呵,當然是我和王磊談起了戀愛。戀愛中我才知道,王磊出生於農村家裏不富裕,他還有兩個弟弟都在上高中,王磊跟我說他的家庭情況時,我沒多想,反正戀愛中的女生聽什麼話都如春風拂面一掃而過,只聽自己想聽的話。

我和王磊沒有發過什麼海誓山盟矢志不渝的誓言,也沒有說過什麼天荒地老攜手一生的承諾,室友們說我和王磊的戀愛像喝白開水無色無味。或許吧,我現實的性格註定搞不起什麼情調,而王磊貧寒的出身也註定玩不起什麼浪漫。

所以我們倆的戀愛就是當我說餓了,王磊就買個漢堡送到我宿舍樓下;當我買完衣服後發現這個月生活費不夠了,王磊就從他的生活費中省出一點給我;當我在實習的城市孤單時,王磊就半個月去看我一次,就這樣簡單而平調。

說到實習,我是在大三下學期開始實習的,實習單位在另一個城市,那個時候王磊已經畢業半年了,在有海的城市找了一份工作。我想到要和王磊分開就很捨不得,王磊便請了假去送我。

到了我實習的城市後,單位人員給我安排了住宿又說了一下大概情況,並告知我第二天就可以工作了。

那天晚上我和王磊住在了外面的旅社,說來可能沒人相信,我和王磊談了一年多的戀愛,只是牽手接吻從沒有越過那一道線,但那天晚上我們出於不捨和依戀越過了。

我只知道自己是第一次,沒想到王磊也是,就這樣,兩個紅着臉的人羞澀的找着姿勢,最後沉浸於彼此的身體和靈魂。

我的實習期是半年,這半年裏王磊半個月來看我一次,我也不想讓他把錢捐給鐵路,但思念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我攢了三個月的實習工資給王磊買了一部新手機,跟他說別再用那個破手機了,讓同事笑話,王磊第一次在我面前紅了眼。

時間過得很快,我馬上面臨畢業,畢業並不像剛入學想的時候那麼美好,畢業不僅面臨着失業,對戀愛中的學生來說,還面臨着分別。

王磊來找我,他說有東西要送我,然後拿出一張銀行卡,他說這是他工作以來攢的錢,不多隻有兩萬,密碼是我生日,他說他以後掙的錢都會往這個卡上存讓我看好別弄丟了。

我傻傻的拿着那張卡,誰說畢業是分別,畢業對我們兩個來說是未來。


04

我回家跟爸爸媽媽說了王磊,我的本意是想跟他們說我和王磊都想留在那個有海的城市,我們兩個都想踏實的走完一生。

但我剛開口說了王磊家裏的情況後,媽媽便先向我提出了問題,“王磊比你早畢業一年,你說他有工作,那他是在事業單位工作嗎?”,我回答說不是,就是一普通的公司。

媽媽又問我,“那他家裏有沒有說過要在城市中給他置辦房子?”我回答說沒有,不僅沒有王磊可能還要給家裏不定時的寄錢。

媽媽再問我,“那王磊的工資是不是很高?一年到手能剩多少錢?”我回答說不高,平常拿基本工資,年底纔會有獎金,存款兩萬在我這裏。

媽媽最後憋着氣給我做了一個總結:王磊出身農村,家裏條件不好,有時還要靠他接濟,單位一般,工資也不高,也沒有什麼存款。媽媽總結完又拉着臉說:“xx,你覺得你以後跟王磊會幸福嗎?”

我不想考慮那麼多,“我喜歡王磊,他也喜歡我,他人品好,也很努力,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媽媽最後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是你媽,你只能聽我的,其它免談!”。

爸爸見狀後,用很緩和的語氣跟我說:“你媽是爲你好,你還小,不明白感情如果想要牢靠是需要一定物質基礎的,你那麼聰明,自己好好想想吧。”

就這樣,爸爸媽媽把我關在家裏,沒收了我的手機,斷了房間裏的網,足足三天。

這三天裏,我想了很多,其實爸爸媽媽說的沒有錯,我也能理解,況且我遺傳了爸爸媽媽做人要現實這一基因,但我更清楚自己若喜歡上了什麼便會不顧一切,何況我又是一個很倔強的人,當倔強的人真心喜歡上什麼時,現實和物質都可以往後排。

在一個晚上,爸爸媽媽都睡着的晚上,我拿着身份證和畢業證,然後揹着一個包悄悄的溜走了,溜去了那個有王磊和有海的城市。

我記得很清楚,王磊看見我揹着包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是激動和不相信的,他低着頭哭了,他走向我對我說我怎麼這麼傻,爲他不值得,讓我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去。

我很生氣,哭着罵他不講信用,說好的要一起堅持的,爲什麼他先放棄了。我之所以罵他,是因爲媽媽給他打了電話,好話硬話都說了,只求王磊離開我。

我哭着罵着打王磊,王磊也流着淚任由我打罵,我們都清楚這是兩個人不同的發泄。發泄完了,便是我和王磊的約定:在彼此還有愛時,誰也不許說放手。


05

之後,我在有海的城市找了一份工作,因爲剛畢業薪水不高,只求有個經驗,王磊已有一年的工作,所以我們尚且有租住的地方和有東西喫,只是過得很清苦,而且我的爸爸媽媽在電話裏跟我說:如果我過不下去了別指望我跟他們要錢,除非我後悔了回去找他們。

我和王磊在清苦中熬了一年,說真的,我已經開始有點後悔了,每次去商城看見漂亮衣服沒錢買,看見靚膚的化妝品只能蹭點試用品,看見別人開着車我卻天天擠公交。

最後我的不滿終於在一年後的同學聚會中爆發了。

“xx,你臉色怎麼那麼差啊?咱們纔剛畢業一年,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xx,你這件衣服是大一的時候買的吧,五年了,你還留着呢?”

“唉,聽說了嗎?xx和王磊還是在一起了,你說他們倆能走多遠?”

“xx和王磊是真的不合適,王磊雖然勤奮有潛力,但誰知道以後什麼樣呢?”

我聽着明裏暗裏的對話後一個人離開了聚會的酒店。

我去取款機取了一千元又打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問我去哪,我拿出那新取一千元,對司機說繞着這個城市開,開到錢花完爲止時停車。司機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或許在心裏罵我是個神經病吧。

第二天,我起牀照了一下鏡子,黃色的臉,再過兩年估計真有黑斑了,但我纔多大啊,我對還沒起牀的王磊說:“王磊,我想回家了。”

王磊做了起來,沉默一會,“xx,你想好了?”

在沒聽到王磊這句話之前,我是害怕的,我怕王磊問我那個約定不算數了嗎?我怕王磊問我是不是不喜歡他了?我怕王磊問我是不是想放棄了?我怕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在王磊沒有問我這些,他只問我是不是想好了。

我沒有說話,只點了一下頭,然後王磊又說了句:“走的時候我就不送你了,你到家後給我打個電話就行。”

我聽完後哭了,王磊是生氣了嗎?連送都不送我了。王磊見我哭了便把我摟在懷裏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地拍着我的背,我聽到了他呼吸的不勻,隱約間還有顫抖。

我還是走了,離開了那個有海的城市,回到家後爸爸媽媽很高興也很欣慰,爸爸託人給我安排了一份工作,福利待遇很好,媽媽也給我安排了一次相親,聽她講那個男人的爸爸是什麼局長。

我就這樣接受了爸爸媽媽的安排,上着待遇不錯的班,談着沒有色彩的戀愛。

四個月渾渾噩噩的過去了,這期間我天天等王磊的電話,但他一個都沒打給我,我心裏苦笑了一下,男人都是要面子要自尊的,是我先丟了他,他又憑什麼要死皮賴臉的來糾纏我呢?何況他也是個有點倔強的人。

有一天,跟我談戀愛的那個男人問我:“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問他爲什麼這麼問,他便回說我跟他在一起時總是刻意藏起一些情緒,他又回說他跟我說話時我經常會走神答非所問。

我笑了起來,原來一直想要去忘掉的東西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呈現了出來。

我跟那個男人說了實話,因爲不想隱瞞欺騙他,那個男人聽後對我說:“其實我覺得你那個男朋友應該比你還難受。”

我問他爲什麼這麼說,他就笑笑,“因爲我有過你男朋友那樣的經歷。”

不知爲何我突然間心情敞開了好多,我對着那個男人一直笑,那個男人也一直對我笑,都是一種很釋然的笑。

最後,我站起來對他說:“謝謝你,你是個好人,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不過走之前,我想送你一句話,‘不是感情經不起考驗,是我們身處的環境讓自己太浮躁,不想要太多的考驗。’,如果你還愛你那個女朋友,不如試着去嘗試這些考驗。”


06

我又負了爸爸媽媽,瞞着他們辭了工作,又去了那個有海的城市,當然,爸爸媽媽這次知道了以後比上次還要惱怒:從今以後,我們沒有你這個女兒!

我沒有告訴王磊我回去了,我想給他個驚喜,我先去了我們以前租住的地方,我還留着鑰匙,王磊這個時間點還沒下班,我打開了房門,屋裏收拾的很乾淨,跟我走之前唯一的不同是屋子裏房門旁邊的牆上貼滿了便利籤:

今天是xx走後第一天:我昨天沒有去送她,只有這樣她纔可以痛快的離開,可是我已經在想她了;

今天是xx走後第二天:我今天沒有胃口,什麼都喫不下,xx最喜喫漢堡,她喫的時候很可愛,就跟沒喫過漢堡一樣;

今天是xx走後第三天:領導給我打電話問我可以去上班了嗎?xx說她最討厭頹廢,我不想成爲她討厭的那種人;

今天是xx走後的第四天:上班時可以忘記一些東西,但回來時又要面對一些東西,xx這個搗蛋鬼,爲什麼走的時候不把所有東西都帶走呢;

今天是xx走後第五天:xx回去五天了,她有沒有想過我,其實她不想我也挺好,起碼證明她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

今天是xx走後第六天:明天又週末了,我主動給領導說明天去加班,不要加班費,領導特別高興,說我是個好員工,其實是我不知道週末該去幹什麼,以前都是xx安排我去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今天是xx走後第七天:今天公司就我一人,我以爲人會多一點可以一起聊個天,我突然後悔來加班了,與其在我一個人在公司發呆不如在我和xx住過的地方發呆;

今天是xx走後的第八天:我一直沒給xx打電話,她會生我的氣嗎,我真的很想給她打電話,但又怕聽到她的聲音忍不住去把她拽回來,算了,還是別讓她跟着我受苦了;

今天是xx走後的第九天:xx,我很想你,你有沒有在想我?

………..

………..

………..

今天是xx走後的第一百二十七天:今天再寫牆上就沒地方貼了,但是思念xx已經成爲了習慣,等房間裏所有牆上都沒地方貼了,或許我就淡忘了xx,呵呵,我會嗎?

今天是xx走後的第一百二十八天:已經四個多月了,我以爲自己會慢慢忘記過去,慢慢好起來,卻不知已經越陷越深,xx,我今天被提拔做了小組長,我想把這個好消息在夢裏告訴你。

我婆娑着淚眼看完了每一張便利貼,看完坐在了地上,已哭成了淚人,我像個孩子一樣張着嘴巴嚎啕大哭。

王磊回來時,我估計是哭累了哭困了,已經躺在地上睡着了,等我醒來時,我在牀上躺着,王磊就坐在牀邊,紅着眼睛笑着對我說:“你這個傻瓜,你怎麼又跑回來了。”

我還是跟上次一樣打他罵他,“王磊,你不知道我腦子不好使嗎?那個約定我忘了,你爲什麼不提醒我?”

王磊也是和上次一樣,不,他一直都這樣,任我打罵,不過這一次,我們不是發泄,是高興,是開始,是幸福,是堅定,是信仰。


07

之後我們過得還是很清苦,不同的是當我堅持不下去時,我就騎着自行車跑到海邊大吼發泄:去你的艱苦!去你的困難!我討厭你們!

我沒問過王磊是否想過不再堅持,我只知道他每天都睡得很晚,我只知道他不願讓我看到他對我的不捨和付出。

或許真的有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句話,五年後,在我生日那天,我和王磊在這個有海的城市給一套房子付了首付。

王磊說房子只寫我一個人的名字,但首付的錢大多數都是王磊攢的,我肯定不同意。直到房產本到手了,我才發現房本已經偷偷的被王磊做了手腳只寫了我一個人的名字。

我問王磊爲什麼這樣做,王磊說只要我同意嫁給他他纔會把自己的名字加到房本上,呵呵,我當然是哭中帶笑的答應他了。

然後我們結婚了,爸爸媽媽的怒氣也消了,再然後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再再然後我們有了第二個孩子,以後怎樣,我還不知道,因爲我也不是預言家。


寫在文末:

那一屆,我們的專業有四個班級,每個班級大概40人左右,戀愛中的情侶我記得很清楚有52對,然而畢業後,只有xx的戀愛結了果......

學校裏的戀情大多是遺憾的,也只有這麼一夸克的不遺憾。



歲月拾遺【山川異域】

今天看了妹妹R小鯨的一篇文章小說|現實主義,校園戀情大多是遺憾的,好在有極個別的不遺憾。

源自歲月拾遺優選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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