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公司規定，以後籤回單都要收費了。大件籤一次一塊，小件兩塊。不收的話我們都要虧了。”鑫豐速運的何清平邊低頭搗弄着桌上我們要發的件，邊甕聲甕氣地對我宣佈他們的新規定。
何清平是個長條形的小夥子，喜歡穿天藍色的衣服，面容看上去比較愁苦，幾乎不笑。他的皮膚是長期暴露在紫外線下濃重的黑，身上隱隱散發着我無法形容的味道——也許是洗髮水，也許是沐浴露，也可能是香水？但肯定不是汗臭味。這股味道像他本人一樣低調內斂，並不令人覺得過於反感。每次他走進來的時候，雙肩上下搖晃着，腳步好像無力擡起一樣地趔趄拖沓。
“啊……？”我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仰起頭，看到他那兩管黝黑深長的鼻孔，鼻子下的人中也像他的人一樣，黑而長。我思忖現在找一家能夠代簽回單、又穩定可靠的快遞公司太難，像某豐代簽都是收五塊一份！
況且同這小夥子合作以來，覺得他做事都還認真靠譜，極少出差錯，也沒有亂填過運費，是個實在人，實屬難得。想着，只能無奈暗歎，便不好意思跟他掰扯了。
這件事之後，我們又同這實誠的小夥子合作了大半年。
這一天我收到一個小件，是跟我們有生意往來的合作伙伴寄過來的。他家也是走的鑫豐速運。我無意看了一眼運單，這個件不足一公斤，運費只需按首重算，也是寄付，卻跟我瞭解的不一樣。
我琢磨着，從鑫豐官網找了一個400電話打過去。結果發現他們這個服務電話只有三個選項，下單、查件這兩項都是機器應答；唯一有人工服務的只有投訴與建議。
無奈我只好按了“投訴與建議”。
反覆聽了好一陣優美的純音樂，按了兩次“繼續等待”，在我以爲不會有人接的時候，終於有人接起電話：“您好，鑫豐，很高興爲您服務。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您好，”我說：“我想了解一下，你們公司現在籤回單，是要按大件一塊，小件兩塊收服務費嗎？”
那邊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問：“您是寄件方嗎？是在哪個站點？請提供一下運單號。”
我把區域地址和最近的一個運單號報給她。我說這個件也是不到一公斤，是按首重八塊加簽回單兩塊、總共十塊收的費。但我看莞城寄過來的件，首重一公斤，也有籤回單，是按八塊收的，想了解一下是怎麼回事？
對方問：“業務員是怎麼跟您說的？他說是收的什麼費用？”
“代簽回單的服務費，說是不收他們走件都虧了。”我按實情重述。
最後接線員說她會先聯繫站點，站點會有人回覆我。
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沒有等來站點的回覆，卻忽然聽到門口大大的一聲“哎呀——！”很煩惱鬱悶的一聲。
我擡起頭，看到何清平疾走進來，腳後跟在地板上踏得啪嗒響，黧黑的臉色黑得山雨欲來。
他在我辦公桌的隔斷前下意識地原地轉了一圈：“你！你怎麼投訴我？！有事你跟我說啊！你知不知道這樣投訴一下扣多少錢？兩千啊！嗐！”
他邊說邊搖頭，手裏拿着手機胡亂地翻着，團團轉。
我被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和“兩千塊”嚇了一跳，腦子裏瞬間浮現出一些狗急跳牆的瘋狗亂砍人的畫面。快遞員賺的也是辛苦錢，兩千塊夠他在外面奔波十天半個月了。雖然錢是公司罰的，但公司的大腿粗，他會把怒火全部轉移到我身上。我還不想莫名得罪一個人，給自己埋下地雷。
我尷尬地站起來，戰戰兢兢地說：“我……我沒有要投訴你，主要是你們那電話太難打了，只有投訴能找到人工服務，我就是想問一下怎麼回事。”
何清平：“那是總部啊！總部的人閒得要死，她可不管你想什麼，打過去就罰款的！而且籤回單這件事，那是因爲別人首重都按十塊收了，我給你算的八塊，你還去投訴我！”
嗯？我雖然心裏發慌，但還沒嚇糊塗。我繼續做着十分過意不去的樣子，爲難地說：“這件事我之所以去問，是因爲我的客戶寄件過來我看了，他們也籤回單，首重就是收八塊，並沒有按十塊算。我們發貨過去的這家客戶，因爲到付比較貴，所以運費由我們先出，後面還要開單收回來的。客戶問起運費爲什麼算得不一樣，我怎麼回答呢？”
何清平還在按手機，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
我又說：“我真不是故意投訴你。就是想問清楚情況。要不這樣，我給你撤訴——可以撤嗎？我來跟她講清楚。”
何清平的語氣和肩膀同時放鬆下來，對我說：“可以撤的。你就跟她說，已經講清楚了，是你弄錯了，沒有亂收費。”
“這樣說可以？她不會問我具體是怎麼回事？”
“不會。”他篤定地說。
我當即按他說的做了。那邊果然並不多問：“哦！說好了是嗎？那我記錄一下。”就完事了。
我轉頭看着何清平，再次說：“可以了。但是假如我的客戶問起運費的事，我怎麼解釋呢？”
何清平低着頭，極小聲地咕噥了一句：“……那，以後這家客戶我不收你們的吧！”他說着收了件撲噠着腳步走了。
我細思此事，覺得好笑。何清平明明就是在亂收費，我卻要跟人家說是我弄錯了。有時候老實人的心眼兒，讓人更加難以防範。
好在，我的目的也已經勉強達到了。
注：感謝各位辛苦閱讀此文的友友！由於很多不瞭解快遞規則的朋友都覺得看不懂，在此作一個註解。
像公司用快遞發貨，其中很多客戶都是月結貨款的。“月結”是什麼意思呢？簡單地說，“月結30天”就是三月發貨，四月對賬開票，五月份客戶纔會付款。
這種通過快遞發了貨又沒有收款的，就需要客戶在送貨單上簽名，作爲收貨憑證。這張簽名的送貨單還需要通過快遞公司返回來。
再說說首重。
首重就是，一個快遞假如是一公斤以內，就是首重，都算8塊。兩公斤就是超出了首重，多的那一公斤算續重。發省內續重鑫豐是按一塊算。
所以一個快件如果是一公斤，應該只收八塊。
再來說回簽單服務，鑫豐快遞公司本來是免費的，但這個小何私下收了費。不但收了費，他還狡辯說是因爲他給我優惠了首重。別人已經調到按10塊算了，他幫我算的8塊。
但是我通過客戶寄過來的件，發現別人並沒有按10塊算，並且也沒有收簽單的服務費，他這個老實人在欺騙客戶私自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