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日記系列之一：在西寧讀海子的詩
寫下這個題目的時候，腦海裏浮現的是詩人海子在德令哈寫下的詩行：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抒情。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只屬於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德令哈這個地方。當年讀這詩句的時候，語文老師在課堂上講着“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更加神奇的是，我出生和長大的那個小地方的殯儀館的門上，就寫着這樣的一句詩。那時中二的我，很是好奇，就去找海子的詩來讀，然後讀到了這首詩。很多年以後，因緣際會，我從長江邊上來到西北讀書，年少時讀過的句子，便又浮現在心頭。
德令哈，德令哈，德令哈。我在心底默唸着那個名字，心中無限憧憬。多年以後，如果沒有網絡，我大概只能記得“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這樣一句。以前碰到文科的老師，問我讀過大學沒有，能不能背一段給她聽，結果我只能說出特別零碎的幾點。可見，我並不適合讀文科。在我看來，讀書是一件很隨性的事情，喜歡讀什麼書，讀就是了，喜歡的東西記着就是了，不喜歡的就不理會罷了。讀了的書，竟然還要背出來，這簡直是折磨人呀！臨近畢業，折磨人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就說是改論文這樣的一件事情，我曾經一個周都沒怎麼睡覺，就爲了把論文改好。頭髮還大把大把地掉。眼看着很快就要畢業了，中間因爲疫情很久不在學校，竟然都沒怎麼走過西北。改論文實在是磨人得很呀！即便是上動車的前2個小時，老師還在和我探討論文呢！好不容易改好了論文，我立刻去了西寧。
我想着，要抓住最後的機會，好好看看大西北的風景。
從西寧出發，到青海湖、茶卡鹽湖、翡翠湖、石油小鎮、敦煌、嘉峪關、張掖、祁連大草原等等地方走一圈，再回到西寧，這是預定的計劃。
到達西寧的時候是下午五點。當時我穿着一個快到腳踝的半身裙，坐車從火車站到賓館的時候，問司機西寧有什麼好玩兒的。司機給推薦了最近的東關清真寺，還叮囑我收斂一些，不要穿裙子去清真寺。我看着我的半身裙，很是無語。這麼長的裙子，都到腳踝了好嗎？在賓館辦理入住之後，我就去逛清真寺了，而且我還穿着我的長長的半身裙。進去之後，看到了不少小姐姐，有的裙子比我還短呢！我內心對那個司機鄙視了一番，然後就開始逛了。進去的時候，正好有個旅行團，就蹭了人家的講解。講解的導遊來了段阿拉伯語，解釋門上刻的古蘭經。還告訴我們，那個門是一個德國人設計的，是拜占庭風格的。聽着聽着，我覺得很是無聊，就在寺裏胡亂逛。逛到了一個陳列館，拍了照片之後，就有一羣人過來了，我自然而然跟上了這一羣人。講解員溫柔地講述一些穆斯林的習俗和文化，我聽得興致缺缺。講解員說穆斯林不喫雜食動物，但是雞肉和鴨肉都喫，這不是不合理嗎？我的小腦袋很是疑惑。清真寺沒幾下就逛完了，在手機上搜到了一個公館，叫做馬步芳公館。看照片還不錯，距離也不遠，開了導航，就往那邊走。幾經周折，我到了那個公館，發現就是一個停車場。停車場裏有個長相硬朗的姑娘，膚色很白，雖然坐着，但是可以看出骨架偏大，是很典型的北方女孩子的長相。我就問了問這個公館，小姐姐神色有些氣憤，說這個公館倒閉了。我按捺住心中的驚訝，想起司機推薦的什麼新千廣場，查了一下，還挺近，就往這裏去了。到了新千廣場，我有點驚訝。據司機說，這是西寧比較繁華的地方，但是確實沒啥可逛的呀！千篇一律的商品，對我沒有多少吸引力。走着走着，看到了一個圖書館。想着一路逛過來的遭遇，不如去看幾頁書，至少實在呀！
進了那個叫圖書館，其實就是一個書店的地方，我的目標很明確，從書架上找了本海子詩集，就找了個位置開始讀了。坐下之後不久，就有小姐姐來問我，喝點什麼。哈，這些書店的套路全國各地都一樣哈哈哈，看了看單子，居然還有純茶賣，我有點驚訝。一般都是什麼奶茶，什麼奶蓋呀，類似於這種飲料。我高興地點了一份祁紅。沒想到最後上上來的，是正山小種。哎呀，純茶就已經很棒啦，不去計較啦。
就這樣，一邊喝茶，一邊讀海子的詩。頗有種，海子詩集，非得跑到西寧來讀嗎？在蘭州讀不可嗎？開始讀書之後，這些小心思都飛走了。詩的力量，最是打動人心。以前文學社的老師說，寫詩是需要靈氣和天賦方。很顯然，這兩者我可能都不太有。但是，好詩，讀起來讓人心潮澎湃。
海子的詩句之中，大家都知道的，便是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當年讀到這句詩的時候，我還十分懵懂，並不懂得，爲何殯儀館門口要掛上這樣的一句詩，不懂得爲什麼面朝大海，就會春暖花開。海邊不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去嗎？春天到了，花兒就會開了。你去不去海邊，並不會影響到花兒開不開。很多年後的今天，我讀懂了這句美麗的詩，讀懂了詩句之中，對生活的溫情，對生活的熱愛，對美好的一種追求。面朝大海，是一種心境，是一種生活方式，是一種始終相信美好的一種信念。而春暖花開，則是一種保持美好的狀態的能力和期待。堅守住內心的美好，春天的花兒開了，可以高高興興地欣賞，也可以去海邊，也可以不去海邊。快樂的心情，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不管是什麼樣的原因，快樂是一種狀態。在生活的瑣細之中，也有春天的花朵一般燦爛的美好。
很難想象，寫下這樣的詩句的人，會臥軌自殺。但這個臥軌自殺的詩人，內心仍舊是美好的，內心人就是善良的，他寫下“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
那未完成的詩行，對太陽的歌贊，讓我的心中，似乎有火焰一般在燃燒。那些令我感動的詩行，在我心底生長。這裏我想分享一首稍稍冷門一點的詩——《喜馬拉雅》。
“高原懸在天空
天空向我滾來
我丟失了一切
面前只有大海
我是在我自己的遠方
我在故鄉的海底
走過世界最高的地方
喜馬拉雅 喜馬拉雅
你是誰
飢餓
懷孕
把無盡的滾過天空的頭顱
放回天空
我從大海來到落日的中央
飛滿了天空找不到一塊落腳之地
今日有糧食卻沒有飢餓
今天的糧食飛遍了天空
找不到一隻飢餓的腹部
飢餓用糧食餵養
更加肌餓，奄奄一息
草原上的天空不可阻擋
嘴脣和我抱住河水
頭顱和他的姐妹
在大河底部通向海洋
割下頭顱的身子仍在世上
最高的一座山
仍在向上生長”
故鄉、大海、落日，都是詩人心中的光。最後，也還記得，“仍然向上生長”。羅素說，要麼做一個痛苦的人，要麼做一隻快樂的豬。或許，這個年輕的詩人，選擇了自己的宿命，選擇了前者。
整個西行的途中，會有一晚，停留在德令哈。這個城市，對於讀海子的詩的人，大概有一種特別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