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黨員母親

我的母親董悅鳳,是一名有着48年黨齡的老黨員。

母親是烈士的女兒,我敬愛的姥爺是一名優秀的地下黨,1946年參加八路軍,先後參加濰坊、黃縣和海陽的解放戰爭,在1948年的海陽戰役中壯烈犧牲。

那一年我母親八歲,姥爺犧牲後,她一夜長大,她擦乾眼淚,開始幫着28歲的姥姥當家,撐起了上有老實木納姐姐,下有年幼的弟妹需要照顧的一無所有的單親家庭,爲了餬口,爲了讓四個孩子都能上學,堅強能幹的姥姥到處打小工,而我母親邊上學,邊幫着姥姥分擔沉重繁雜的家務,因爲年少就幫着姥姥操勞打算,擔心一家五口人喫不上飯,母親常常徹夜難眠到頑固失眠,失眠的痛苦從此伴隨母親,而所有的苦難都沒有打倒母親,反而給她養成了堅韌不拔,慈悲隱忍的性格。

母親儘管家境貧寒,但她從小勤奮好學,60年代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大學,因爲烈屬身份得到當地黨組織和政府的照顧,可以免學費讀大學,母親上大學的四年寒暑假,一天也沒有玩,她到工地上打小工,把掙來的錢都交給姥姥補貼家用。

大學畢業後的母親決定報黨恩,她畢業工作後就要求到最艱苦的農村去搞社教,並遞交了入黨申請書。

母親在工作中始終以黨員的標準要求自己,無私奉獻,喫苦在前, 享受在後,堅持“三同五不喫”,三同就是同吃同住同勞動,五不喫就是不喫雞鴨魚肉和白糖,在與農民同勞動中不怕髒不怕累,並教授農民改善土壤,培育良種,擴大當地農產品,玉米,小麥,地瓜的大面積生產。

母親一心撲在工作上,我在她肚子裏六個月,她才發現,她第一次去了縣醫院做檢查,並對醫生說,她正在接受黨組織的考驗,不能要孩子,醫院的院長親自勸她,孩子太大,不好引產,母親無奈中生下了我,因爲孕中母親一天也沒有耽誤工作,整日處於勞累奔忙中,所以我出生後體質一直很差。

而我的皮膚也一點不像膚白勝雪的母親,我幼年就記得母親當年那些同事都叫我“地瓜嫚”,使得我幼年時就很自卑,長大後問母親,爲啥不像她,母親笑着說,我在她肚子裏,基本上就喫地瓜了,她那時下鄉,喫飯是到各村幹部家輪流排飯喫的,母親去喫飯,村幹部會把平時不捨得喫的白麪做成麪條或者烙成雞蛋餅招待她,母親堅決不喫,每次都要地瓜喫,所以生出了我這個皮膚比她差很多的“地瓜嫚”。

而母親樸實善良勤快的性格,以及她對工作的認真和熱情,獲得了當地村幹部和農民的一致讚揚和敬佩,他們說,這位黨組織派來的城市女大學生一點不嬌氣,踏實能幹,還給他們帶開了農業新技術,真是黨培養的好乾部。

而幼時的我,最渴望的就是母親的陪伴,而我的母親永遠是忙碌的,長大後才知道,她當時負責全縣18個公社的社教工作,所以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在我的印記中,母親不曾完整的陪過我一天,母親當時工作到哪裏,就到當地的村莊給我和哥哥找一家全託保姆,母親每次都是清晨匆匆來看我們一眼,呆一會就要去工作。

我從小性格內斂,儘管內心萬分不捨得母親的離去,但羞於表達,而我哥哥是直白的性格,母親每次離開,他都要大哭,有一次母親離開,哥哥大哭着追出門,保姆抱着我追不動哥哥,哥哥直追出整個村莊,被當時村裏的黨委書記看到了,他抱起兩歲的哥哥哄着他到自己家玩。

每次離去,即便是哥哥哭得撕心裂肺,善良心軟的母親卻從來沒有回過頭,因爲在她心中,不能因爲家庭而耽誤工作,爲黨而工作永遠是最重要,是第一位的。

而母親當年因爲到基層下鄉,幫助農民促進了當地農業發展,受到了當時縣政府的表揚,在1973年,經過層層考驗的母親在工作地黨委書記和武裝部長的介紹下,莊嚴的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圓了她的黨員夢,母親工作更有勁頭了。

當年幼少的我們不知道母親當時如何工作的,我只記得我兩歲那年,有一天保姆有事,母親只好帶着我工作,我坐在母親的自行車後座上,別提有多高興了,母親騎着自行車帶着我,到了一個很陡的大坡上,母親下了自行車,把我也抱下車,我跟着她喫力的爬上了大坡。

坡頂竟然是一片一片一望無際的麥田,那麥子長的快到我胸前了,母親放好自行車,指着山坡下遠處的村莊,對我說,她去那個村莊找大隊書記傳達一個文件,讓我看好自行車,她傳達完就回來了。

母親說完就往坡底走了,把兩歲的我留在那片麥田旁邊,我一開始老實的站在自行車旁,後來站累了,就蹲下來,四周只有鳥兒們飛過和風吹過的聲音,我有些害怕,盼着母親趕緊回來。

感覺過了很久很久,我被太陽曬的都有些昏昏入睡,肚子餓得也咕咕叫,母親才匆匆回來,對我說,傳達完文件,大隊書記讓她給村裏的技術員講課,所以回來晚了。

長大後,我跟母親提起此事,說爲啥把我留在大山上,領着我到村莊邊上等她,我也不至於孤單害怕那麼久,母親說,當時考慮領着我去,肯定會得到村裏人的照顧,她不希望給村子裏的人帶來麻煩。

而多年後,母親的一位叫張榮臣的同事叔叔到我家玩,說我母親剛工作那年,即1965年7月,跟着他下鄉普查玉米制種,那時沒有公交車,故鄉的鄉鎮又多山地,到處都是坡路,個子矮小的母親騎着單位的男式28大金鹿自行車,因爲不習慣走山路,騎過一個山坡後,連人帶車摔到坡底的水塘裏,張永臣把母親從水塘中拉出來,讓她在山坡上把外面的溼衣服曬乾,然後繼續騎車去工作。

母親聽後笑着說,剛工作時,摔跤是常態呀,母親說,她曾經跟着另一位男幹部下鄉考察地瓜育種的情況,由於要去的鄉鎮很遠,等忙完工作,天已經黑了,母親跟着男幹部騎夜路,碰到大石頭上,連人帶自行車摔倒了,臉被磕破了,血流滿面。那位男幹部嚇壞了,領着母親到附近村莊衛生室包紮,擔心領導批他沒帶好剛工作的女幹部,叮囑母親說是自己不小心磕破的,母親說,那位忘記名字的男幹部後來調走了,其實她做好了喫苦的準備,從來不會被困難嚇倒,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着把工作做好。

1976年,當時的縣委書記,看到母親在基層已工作多年,一直無暇照顧我們,便把母親調到縣農業局,負責農業技術方面的工作,我們也終於被母親接到身邊上學。

而母親依舊是忙碌的,早晨我們醒來,她已經做好飯,洗好衣服了,晚上喫完飯,母親要到單位開會學習讀報紙,經常到半夜11點纔回家。

我上二年級那年,發生了一件讓我終生難忘的事情,我們當時所住的母親單位的家屬房是田字格結構的平房,一家是四間,我們家東面的董會計一家搬走了,單位把靠近我們家的南北兩間分給了我母親,母親答應我,找人打通後,給我一小間做臥室。

可是房子還沒打通,卻被我家西面的鄰居,李保管家的幾個女兒趁着晚上從窗戶爬進去佔領了,母親晚上去單位開會學習了,我從窗簾後面看到了,心情萬分難過,夢想中的臥室落空了,房子是分給我們家的,我認爲母親該去找領導要回房子,母親單位的同事到我家玩,也說房子被搶走怎麼不去找書記要回呢?

而我的母親一個字的抱怨都沒有,她對我說,她和父親是雙職工,就我和哥哥兩個孩子,而李保管是單職工,他妻子沒有正式工作,又有五個孩子,而且母親的資歷可以有分房資格,他沒有,所以我們可以將就着住,房子就讓給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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