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仅此一株

天晴云浓,天气好得很,人的心情也好。

“王秀才,你又坐在门前休息呢”胡二一手摸着胡子一手指向王无念手中的一盆东西,“你这天天捧着一盆什子东西,天天盯着看,到底是什么草这么金贵?”说着就想靠近摸一摸。

胡二的手刚靠近那盆不知名的草,便又被王一念用手轻轻的给阻挡了,开口道:“莫动,珍贵的很,摸坏了你可赔不起,世间仅此一株——仅此一株”王无念又盯着手中的东西,口中一直念叨着“仅此一株”,于此,视周围无人无物一般,不再搭理胡二。

胡二见状也是轻轻的一笑,又摇了摇头,只当是王无念又魔障了,便也就离开了。

随着胡二的离开,一切又都复原了,王无念只盯着手中的草,前街的叫卖声依旧热闹着。

若说到王无念这人,本不叫王无念,而是王盼贵。他也算是这南镇的一大有名的人,不仅是王无念家中富贵无比;还有他在十二岁那年,中了秀才,成为一方最年轻的秀才;而最让人熟知的是,在他中秀才的次年所发生的事,也就是他13岁那年,突然间就病倒了,三年间请了无数名医大夫,也无济于事,最后是被一个刚好游历到南镇的法号忘言的游僧给治好了......


王家大堂之上,两个人正在聊着天,其中一人频频叹息。

这位叹息的人便是王一念的父亲,王清。坐在王清左手边的是王清的十多年好友以及合作伙伴,徐韩。二人十多年前便一同行商,并都获得的成功。

“犬子,这不知来由的病,已是没了办法了。三年了,请了无数名医大夫,都无济于事。”王清眉头颦蹙地说。

他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先前本也生了一个小女儿,可惜在二岁时夭折了,而如今儿子也这般,已成他心中的一大病症,身体愈发衰老,也让他看起来老了几岁。

徐韩这三年也是帮忙了很多,只是此事已然无解,只能安慰多年老友,道:“盼贵贤侄聪慧伶俐,定是有办法治好的,定能好起来的,我们再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名医,定有医治的办法的。”说完便拿起茶盅喝了一口,继续道:“不过,贤兄应当保重身体,这一家子还是要依靠你的。”

王清听到“聪慧伶俐”四字,倒是叹起了气,他一生行商,飘忽不定,且只有一个儿子,本是想让他儿子能进入官场,求得一生荣耀稳定,还能光宗耀祖,脱去这下下的商籍,故而取名盼贵,盼贵倒也是争气,12岁已然成为了秀才,可谓是聪明绝顶的了,可惜世事难料,就一年的光景,他儿子便是如今这般似病非病的模样,想到这里王清愈加烦懑,道:“如今也是没了法子,也只能看开些了,如贤弟所言,也只能去更远的地方寻医了。”

徐韩又想到了些事情,道:“这三年,倒也是苦了嫂子。”说完也是轻叹了一口气。

“确是,这三年间烦心忧虑,也因此事落下了些病根,三天两头便要看医。”王清满眼心疼的道。

及此,二人沉默了。

就在此时,堂外走进来了一个年轻的仆人,拱手对着王清,道:“老爷,门外有个和尚上门化缘。”

王清本就乐善好施,如今儿子又这般病了,便愈加行善,只盼儿子早好,对仆人说道:“快去请进来吧。”

仆人应了话,刚要转身出门,这时,王清却又道:“慢,还是我亲自出去吧。”说完已然起身往外走去,徐韩跟在其后,仆人诺诺的跟在二人之后。

王清于门外见到了仆人所说的和尚,只见其身高八尺,袈裟在身,一手中佛珠轻动,一手托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脸上略有皱纹,年纪倒是看不出,却颇有佛像模样。

王清见状,面带微笑,道:“大师快快请进,不知大师德号上下是——又在哪个庙修行?”

“多谢施主,贫僧法号忘言,本在南少林修行,如今是四海游历的游僧。”忘言和尚口念阿弥陀佛,道。

王清又望了望忘言和尚,平生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手托一株植物,四海游历的僧人,又对这株植物感兴趣,道:“不知忘言大师,手中所托何物,其形奇异,我平生也不曾见过。”一旁的徐韩也是微微点了点头。

忘言和尚面露微笑,道:“心——菩提心”,用那拿着佛珠的手指了指它,又指了指自己的心。

“菩提心?”王清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是好极了,“果然好名。”又看向了徐韩,徐韩也是应声附议。

说完,一行人进了门,到了院里。只见院内四角所养花草颇多,养的极好,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理着的。

三人互有谈笑,让王清觉得投缘,暂忘了烦心事,随后吩咐了仆人速去后厨备些素斋。


三人入了前堂,各自坐下。

忘言和尚把手中的“菩提心”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口也有些渴了,便将仆人刚上的茶,慢慢饮了几口,喝完后还不忘念几声阿弥陀佛。

王清好奇忘言和尚游历四方的所见所闻,便询问了一番。

忘言和尚也是视若平常,说了一些所见所闻,如那游四岳、渡台湾、入巴蜀、去西域等等。王清徐韩听了也是惊叹不已,虽然二人是行商之人,所做买卖也是颇大,却也有许多地方未曾去过,许多事物未曾见闻。

随后,忘言和尚看向王清,道:“王施主,我见你眉间常常微蹙,似乎常有烦心之事,贫僧不知可否为施主解一二烦忧,以谢乞食之缘。”

还不等王清开口,坐在忘言和尚对面的徐韩却先开了口,将王盼贵患病的来龙去脉一一详细说了明白。

只见王清轻轻叹了气,忘言和尚明白了其中缘故,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贫僧倒是略懂医术......”

王清听到“懂医术”三个字,还不等忘言和尚说完,便开口急道:“大师既懂得医术,定要给小儿看看,大师需要什么,我一定满足。”

“贫僧不需要什么,我定会尽力为小施主医治的。”忘言和尚双手合十,面向王清,行了礼,道。

“多谢大师,稍后用过饭,休息半刻之后再替我儿瞧一瞧。”王清也是回了礼,道:“看这时辰也有些迟了,今晚便住在下来吧。陋室简易,大师莫要见怪。”

忘言和尚也没有推辞,轻呵道:“诶~贫僧以四海为家,天地床被,只要有一个下塌的地方足矣。”


忘言和尚用过餐后,休息了半刻,便让王清带路去瞧一瞧王盼贵。

王清的家不算大也不算小,从前堂进去后,拐了几个弯,穿过了几个走廊,便到了后院,后院里有一个小花园池子,王盼贵的住处便在这后院的左侧一旁。

忘言和尚进了王盼贵的房间,只见屋内有三两丫环伺候着。他来到床前,坐在床头前的木凳上,细细瞧了瞧,把了脉,看了面色,看了眼睛。

忘言和尚思索片刻,对王清说道:“我细细诊断了,小施主并无病症,脉象正常,面色红润,不像患疾之象。”一旁的徐韩插话道:“其它大夫也都如此说,那这样是怎地回事。”

忘言和尚继续说道:“此唯有可能是心病,心病所致的躯体反应,常常有人因心病缘故,或常常哭、或常常笑、或萎靡不振等等躯体表现。”

一旁的王清徐韩二人听得奇怪,从未见过王盼贵有什么心事,只一心读书罢了。

忘言和尚听得二人所说过往,大概知道了王盼贵的病症之源了。

于此同时,王清的夫人李氏正踏入房门,房间三人都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李氏稍露急色来到王清的身旁,似在询问情况如何。

原本在房间休息的李氏,听闻家中来了一位和尚正在给他儿子治病,一时之间,也来了精神,稍微整了仪容,便往王盼贵房间赶来。

忘言和尚对李氏行了礼,接着道:“那便没错了,定是出在此处,念想过甚,以致神经衰弱,其心为念所困,而无法自拔,时有昏沉无精打采,少言寡语。”

李氏听闻这样,着急打断了忘言和尚的话,道:“大师,那该怎么解才是呀?”

“无解。”忘言和尚平和的道:“心病只得靠其自己来解,解铃人还需系铃人。你们所能做的就是让他多休息,放宽了心,书也暂且放下。”

王清听得“书也暂且放下”时,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闭了口,只是轻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即是如此,就让他多休息休息。”

就在此时,王盼贵突地醒了,像是做了噩梦一般,起身坐于床上,口中念念有词,道:“谁休矣,我永远都不会休矣。”李氏见儿子如此,也是挺疼的很,越过王清,坐在床尾,轻轻安抚,王盼贵渐渐恢复了镇静,前后宛若两人,见房间多了一群人,也是一一的拜了礼。

王盼贵见到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对着忘言和尚,道:“师父,我从未见过你,你从何处而来?”

“我从四海而来。”忘言和尚微笑回答。

“哦~,既如此,那定是往五湖而去了?”王盼贵也觉新鲜,这和尚这般有趣,也是笑道。

只听得一声哈哈大笑,忘言和尚道:“不错,往五湖而去。小施主聪慧”一旁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忘言和尚望着王盼贵,见他这般聪慧,也觉有缘,道:“你我有缘,你还这般聪慧,我很喜欢;又见你这盼贵之名不甚和你,我与你一个名字不知可好?”说完,又望了望王清,王清见意也是点了点头。

王盼贵听此,好奇道:“何名。”

忘言和尚便抓起了王盼贵的右手,于其手掌之中写下了两个字。

王盼贵体会了一会儿,道:“‘无念’,此名很好,我喜欢,多谢师父赐名了。”王清徐韩两人听完,也大抵知道大师之意。今日李氏见到儿子这样也是高兴,这是患病以来,寥寥可数的这般开心了。

王盼贵此时又觉得体乏无神了,喝了水便又躺下了,躺下之前问了忘言和尚几时离去,得了回答才安心的睡去。

众人退出,皆来到了前堂,按礼坐了下来。

众人讨论了一下王盼贵的病症,最后忘言和尚也开了自己多年前研制出的一个镇定安神的方子,并告诫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翌日上午,忘言和尚给王盼贵看了最后一次病后,待到用过午饭,便准备继续上路。

一行人站在门前,王清及其夫人正极力劝忘言和尚多住些时日。

“多谢施主好意,不过此处还远不是贫僧的佛地,时辰也差不多了,贫僧也该上路了”忘言和尚谢过王清夫妇二人,并看了看天空。

天空正是阳光高照,万里无云,干净的很。

就在此时,忘言和尚看见院中的王盼贵正望向外边来,还一首扶着柱子,便向他笑道:“小施主可否好些了,你我也算有缘,你过来一下,贫僧有礼相赠。”一边用那佛珠的手招呼着他,意示他向前来。

王盼贵听得此言虽不知道是什子东西,便往门前走,李氏小跑过去准备扶他,却被拒绝道:“儿子还不至如此病怏怏的。”

说话间便也来到了忘言和尚面前,王盼贵嘴角微扬,道:“师父,有何宝物相赠?”

忘言和尚眼神落在了手中的那株“菩提心”,轻轻笑道:“便是这。”

“此物我从未见过,此草银边多齿,无花,其形怪状?很有观赏的趣味啊。”王盼贵问道。

忘言和尚说道:“此物乃我于崖前所得,我平生也不曾见过,见其形怪,且有一神奇之处便将其移栽。”

众人听到此处也是好奇无比,不过一株比寻常花草特殊,有何神奇之说。

“此草四季无花,叶子银边多齿,此乃他的平常样子,我初遇时,看见其叶银边发出淡淡荧光,后养有半年之后,还发现其叶子银边处逐渐变成了淡金色,每半年一更替。”忘言和尚指了指叶子处,望向王盼贵,道。

众人听说有淡淡荧光,都仔细瞧了瞧,都没有看见,都觉的有些夸大,众人皆是摇头否定并无看到;只有王盼贵微微点了点头道:“果然有呢?那此草有何名吗?”

忘言和尚见众人如此,也是哈哈大笑,解释道:“这其中的淡淡荧光,需细细观察,如若是有缘之人才可看到。”然后,便有看向王盼贵说道:“此草名叫菩提心,今日你既然也能看到荧光,说明你与它有缘。便赠你了吧。”说完便将它递给了王盼贵的手里。

王盼贵从忘言和尚手中小心递过了之后,更加细致细地瞧了瞧,发觉果然有趣。

忘言和尚还对王盼贵,道:“小施主,定要多多静养,四大皆空,凡事轻看轻解,执念便是痴念,诸法皆空。”

“那,既如此,诸法皆空,是否空也即痴念?”王盼贵回道。

只见忘言和尚哈哈大笑,回了句:“阿弥陀佛,有形无形皆有形,有法无法皆无法”,便不再言语。

此时,忘言和尚诸事完毕,便向众人谢过,微笑的转身而去,没有人知道他要去何方,只知道他向西方而去的。

王盼贵在身后对着离去的忘言和尚,大声感谢道:“多谢师父的名,和师父相赠的‘菩提心’。”


从此之后王盼贵便改名叫王无念,并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那“菩提心”也从不离手。

他的病症也有些好转,但也仅仅只是稍有好转了。每天午后都会捧着那“菩提心”于门前静坐,直至余晖落幕。胡二见他如此,次次都要逗他一逗,以资取乐。

这般情形,已有一年的光景。如今王无念已然16岁多了。

时间有如此过去了两个月,有一天,王无念突地好了,恢复了患病之前的精气神来了,但不一样的是,他不顾反对,收拾了些行李,带着“菩提心”,在趁着家中无人注意之时,走了。

王无念一人向着镇西方向而去,途中正巧胡二遇见了他,问他何去,王无念只回了一句西去,便再无多话。

待到王家发现王无念不见时,四处寻找无果,胡二得知便来到王家告知,王无念往西面方向去了,王家还细细询问西去何处,胡二也不得而知,王家只能派人向王无念离去的方向寻去,但为时已晚,早以不见王无念的踪迹。

没过多久,南镇又恢复了平静,少一人多一人无人在意,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来往的来往,而王清夫妇也由此的身心感到有些乏力,精气神大不如前,王家的生意也有所下降,很多店铺都交由徐韩来打理了。

此后,没有人知道王无念的消息,只知道他向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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