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空起了一層霞，噼裏啪啦地着火。王慶成蹲在山尖上大哭，聲音刺破蒼穹時霞光貌似散了一些。
他恨自己跑得慢沒攔住收破爛的摩托車，又懷疑自己投胎錯了老爸。
“太不算人了！不算人，畜生！嗚……”王慶成邊哭邊罵。
如果有個小孩天天拿生活費買一些“不三不四”的課外書，把家裏面堆積地亂哄哄一片，自己也不收拾，十個爸九個不願意的。
老爸總打扮得土裏土氣，卻乾淨整潔出了名。他的地總是犁耙得橫是橫豎是豎，連棵草毛兒都沒，那地裏面的土跟個麪粉一般，幾乎瞅不見石頭。
期初老爸偷偷地拿書擦屁股，希望能減少庫存。可他忽略了一點，王慶成買書的速度比他每天拉屎的頻率還快。後來覺得擦着也不軟和，他逐漸放棄，不過心裏的埋怨倒是越積越厚。
中招考試近了，老爸去王慶成的表弟家取鐮刀，表弟拿出試卷炫耀，只見幾乎沒有紅叉，他更急了，借把鐮借得滿臉紅彤彤的。
“不行！得讓他跟表弟好好學習！”
回家後老爸聯繫了收破爛的，一頓風風火火地亂扔，不一會兒裝了一車，收破爛的拍了拍髒手一副百萬富翁的架勢，臉上的笑跟刻上去似的。
老媽心疼兒子，擔心他會想不開，電話聯繫老師，通過老師告密兒子。王慶成聽後，從課堂上一個箭步奔回家，剛到家門口，三輪摩托車剛好裝完，收破爛的正準備點火走人。
說時遲那時快，王慶成大叫一聲，“那收破爛的，不要走！求求你，千萬別走！”
本來收破爛的忙活了半天已經很累，準備喝口水慢慢走。而一瞅見王慶成像見了破財的掃把星，狠狠地加了一把油門竄開了。不怪別的，怪老爸收拾書紙時一邊幹一邊埋怨他的兒子，說了一遍又一遍，把收破爛的都快聽惱了。
王慶成見收破爛的跟個強盜一般，大江東去一發不可收拾，立馬撒開腿在後面追趕。他太累了，從學校回來一口氣也沒敢喘上，現在追怎麼可能追上，害得老媽在後面邊追邊哭着心疼。三輪摩托倒是挺快的，像坐了高鐵呲溜一個拐彎沒影兒成仙了。
最後他腿痠得要命，嘩嘩的淚水從臉頰上滾，他卻忍着聲默默換了方向跑，似乎還有不少力氣，這次他奔向深山老林，意思像離家出走。
跑的時候出奇地安靜，跟他沒跑而是乖乖地坐着一樣，害得老媽左追右追尋不着。到了山頂，他才放心地哇哇大哭，嚇得野雞丟下白花花的蛋四處亂飛。
這時夜也深了，老媽上哪兒找他去呢，老爸也悔，早知如此打死也不賣他的寶貝書了。
02
王慶成的表弟比他小一歲，卻上一個年級也都面臨着中招考試。
表弟王宇國12歲生日那天，王慶成給他送了兩本書，一本叫《快速學習法》，一本叫《快速閱讀》，結果表弟的成績直線上升。
其實王慶成不知表弟早把他送的書賣破爛了。
表弟從不愛書，不過他那時正酷愛足球。平時上課有規矩逼着，他只能老老實實地上，只要是課外誰也甭找着他，除了綠油油加幾片泥坑的足球場能見他。
課本用完表弟也不扔，立馬賣掉去換些球衣球服之類的東西。
王慶成以爲表弟讀了他送的書，然後考了年級前三，加上表弟也沒說他早賣了王慶成送的書。生性愛書的王慶成更對課外書入迷。
哪知王宇國天天踢足球踢得滿身大汗，然後坐下來寫作業時那效率如坐了火箭筒一般，老師課堂上講一遍他就能學會。
王慶成不分晝夜看課外書，連宿管老師深夜查房還沒收了他兩三本沒還，自然沒精力學習。
話說王慶成在山尖上哭累了，就灰溜溜地回家去，正巧老媽做了一大碗陽春麪，當下逮住碗兒吃了個精光，頓時所有不開心像沒發生過一般。怪就怪老媽的廚藝太棒！
老爸也反思了一通，覺得自己乾的有點過分，於是就厚着臉皮向王慶成道歉，苦口婆心勸他中招考試是大事，決不能爲了課外書兒耽誤了前程，還承認只要他考上高中，就去垃圾站把他收藏的書再掏錢全買回來。
然後王慶成就聽了老爸的勸天天去表弟家補習，誰叫王宇國學習比他強呢，可他補習沒補好，卻發現了表弟的驚天祕密。
原來表弟在家不看書的，王宇國的臥室裏除了電腦和足球幾乎沒有書，放學後書都留在書桌裏，他回到家不是踢足球就是打遊戲。還補啥習，都打遊戲了，還是男子雙打，完了，全完了，這月生活費被王慶成全買成了《遊戲攻略》，他還是那麼的愛書。
然而可氣的是中招考試結束，王慶成竟然沒考上重點高中，反而王宇國上了一高。這事把老爸氣得住上了院，他也沒法接受兒子上職高，職高那地方的學生早戀的早戀，打老師的打老師，偷東西的偷東西。
要是兒子是王宇國就好了，真羨慕嫉妒恨！
可王慶成那麼喜歡藏書、讀書，年齡也小，不上學又能幹啥呢？鄰居都覺得可惜。
03
高中開學時，王宇國風風光光地穿得整整齊齊坐大巴去市區上一高。王慶成躲在被窩裏，以看書的名義，已經躲幾天了。這樣下去會廢的！
最後老爸和老媽胡亂商量一通，決定把王慶成送到親戚的建築隊去鍛鍊一番，順便掙倆錢討個好老婆，只要把日子過起來能有個盼頭就好。
城鎮化建設比較快，城市書房開的比較多。王慶成一旦下了工地，就去城市書房看書。偶然換了工地沒看完，就打很遠的的士拐回來繼續看。有時趕工期趕得緊他幾乎沒時間來回折騰，姑且就把城市書房的書據爲已有。
他不僅看書還愛藏書，工地有人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爲誰家的娃娃剛放學在寫作業，這麼用功以後肯定是個大學生。
後來工地賺了錢在城裏買了房子，更加囂張起來，房子幾乎成了圖書館。老爸經常罵他，“看那書有個屁用，能娶媳婦兒還咋地？”
這時的王宇國仍孑然一身，上了大學又上研究生，畢業找的工作也很忙，幾乎是晚上不睡覺那種貓頭鷹類似物，工資還真沒有王慶成的高，偏偏房價頂了一下天。他哪有時間看書，私生活幾乎沒有，說好聽叫努力奮鬥，說不好聽叫籠中困獅。
有個超市老闆找到王宇國他爸，聽說王宇國是個讀書人而且上了研究生學歷蠻高，老闆膝下有個適齡女兒至今還沒婚配。王宇國他爸那時還在城市租房子住，當下見了這位穿金戴銀的老闆，眼睛直溜溜的。
王宇國被牽着鼻子和老闆女兒約會，王宇國講話十句，她聽不懂八句，還有兩句光聽字面意思應該不是那個意思。
老闆女兒也是被老闆生意給耽誤了學業，高中沒畢業就跟着四處跑銷路。終於賺了大錢，老爸問女兒喜歡找啥樣的過日子，女兒很乾脆地說，“讀書人。”
以後老闆女兒糾纏着王宇國，他加個班也沒法加，好好的逛個街在他這兒成了極爲討厭的事。最後實在受不了，他把老闆女兒介紹給了王慶成，王慶成那麼愛讀書，老闆女兒應該不討厭他。
果真，王慶成帶老闆女兒去他新買的房子裏做客，那滿屋子的書，橫看成嶺側成峯。不用多說，一下子俘獲了她的芳心。而且王慶成的談吐，跟她爸、其他農民工不同。
瞭解一段日子後，老闆女兒竟然賴他家裏不走了。老闆着急去討女兒回家，發現王慶成的書架有十來個，知道他是個讀書人，當下決定把女兒嫁給他。
更精彩的還在後面，結婚時超市老闆給隨了輛豪車，還送了一套小別墅。王宇國知道此事後悔得差點把腸子抓出來。
當王慶生和老婆商量二胎的事情時，王宇國還在筒子樓里加班，那時他已經三十五了還沒有結婚，他決定找王慶生幫忙，也許他能給介紹介紹。
王慶生常常勸表弟多讀書。表弟是個大學生，他勸大學生多讀書？這次，王宇國真要去借書，去王慶成那兒借。
王宇國來到他家那天，他老婆做了一桌子菜，曾經後悔至極的王宇國躲在人家廁所偷偷抹眼睛，上了大學讀了那麼多書，至今還討不到老婆，想想也難過。
王慶成喊他喊了半天，原來在廁所洗臉，他說是洗手，臉上明明有水痕。不一會兒喊到了書房，“想借什麼就借吧，不還也沒關係。”王慶成熱情地說。
書房很滿，裏裏外外的書架擁擠着只能一個人通過，王宇國鑽進去翻了翻書架，翻了一遍都是些暢銷書，比如如何成爲百萬富翁、如何練就絕世口才？王宇國有些失落，不禁心想，“讓他借這些書？！那簡直是要他的命，王慶成小時候送的兩本都被賣了破爛。這哪叫書啊！”
王慶成見他猶豫不借，便勸表弟說，“當初我便是學了這些書裏的說話技巧與成功的道理，才巴結上了我岳父的，你畢業多久了還那麼清高，再說都三十五的人了，找對象要緊，不是嗎？”
王宇國默不作聲，喫完飯就灰溜溜地逃回了家，然後在八十平米的出租屋裏做了個決定。
他想，他寧肯絕育了也不要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