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情畫憶 (第四十九、五十章)

(四十九)你一定要幸福

分手後的第十一天。

陳天澤來學校看我,我還是一副委靡不振的樣子。他說要帶我去兜風,可是我真的沒有心思去,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除了上課的時候迫不得已。

他看出了我眼裏的悲傷與頹廢,說道:“你再這樣下去,多少人會爲你擔心啊?”

我看到他,又想起陽晨,我心情很複雜。不知是哪來的恨氣,我帶着嘲諷似的語氣說,“就算我和他分手了,我也不會和你好。”

他沒想到我會當面跟他說出這樣的狠話,我也沒想到自己變成了一隻傷人的刺蝟。

震驚從他的臉上一閃而過,隨即鎮定地說,“小小,我不會爲難你的,我明白你的心情。跟自己所愛的人不能在一起,這種滋味我又何嘗沒有深刻體會?如果你愛他,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就勇敢一點,衝破一切壓力,衝破家裏的阻攔。如果不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這樣沉淪下去。你好好冷靜一下吧。我走了。”

衝破一切壓力,衝破家裏的阻攔,我何嘗不這樣想?我媽爲了怕我再次去陽晨那裏,還打電話給校長,不要批准我請假,像是要阻斷一切後路。

分手後的第二十天。

陳天澤又來到我學校,我雖然不再那麼抗拒了,但是不悲也不喜。

“走吧,我帶你去放鬆下心情。”

一路上,我沒有說話,也不想說話。他陪我沉默到底。

不知道開了多久,他將車窗打開,一股股冷風迅速鑽了進來,一面寬廣的湖映入我的眼簾。我來到湖邊,站在欄杆旁,看着湖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漣漪,看着徐徐落下的夕陽,風輕柔地拂過臉龐,彷彿我的心事也在逐漸被風吹散。

“要不要大叫一聲,把心裏的鬱悶都喊出來。”陳天澤在旁邊說。見我沒反應,自己先帶頭大喊,“啊!”一聲剛落,另一聲又起。

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感染,我調動全身的力氣,對着湖面,大聲地喊叫:“喂,陽晨,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啊!”

我笑着流下了眼淚,似乎看到陽晨就在湖的對面,微笑着向我招手,並默默地迴應道,“我會的。”

我想,如果真的愛一個人,即使分手以後,也會希望對方能真正幸福,希望他能找到一個更加適合自己的人。

分手後的一個月。

我通過他的朋友瞭解到,他雖然表面看起來沒事,但也像一隻刺蝟,把自己封閉起來,常常於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宿舍外面的陽臺上彈着吉他。我能深深地感受到他心裏的傷痛,也明白那傷痛最終都會癒合的。

分手後的三個月。

有個女孩對他很好,也很愛他。她很文靜,很漂亮。她,就是張燕玲,曾經方琴所說的那個“溫水煮青蛙”。雖然我心中還是掠過了一絲醋意,但更希望他能幸福快樂。我想,總有一天,他會漸漸地打開心扉,接受新的人,開始新的生活。

而我,也在慢慢地接受着陳天澤對我的好,對我的關心。他經常來學校看我,給我送好喫的東西,講很多笑話逗我開心。

有一天,我開玩笑地說:“你就不怕跟你在一起後,我心裏還是想着他?”

“我知道你一時不會忘記他的,但不忘記並不代表不放下。你不是那樣的人,既不會隨便找個人嫁了,也不會讓自己一輩子糾纏在這種遺憾裏。”

是嗎?說得好像挺了解我似的。我淡淡地笑了一下。

分手後的半年。

他帶我去一個公園。快要到達時,我聞到了對面那條路上飄來燒烤的香味,於是就對他說:“我突然很想喫燒烤。”

“好,你在車上等着,我去給你買。”

不一會兒,外面下起了小雨。我看到陳天澤過來的時候,很奇怪他爲什麼把外套給脫了。他走上車,然後把包在衣服裏面的燒烤拿出來,說:“快喫吧,都要涼了,你不喜歡喫肉,烤的都是豆腐和蔬菜。”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很感動,其實他一直都是這麼體貼的。我的思緒飄到了六年前的那個高三……

“小小,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中午喫完飯,正伏在課桌上的我,被陳天澤輕輕拍了一下。

我眯着眼睛,很困似的,“哥,沒事,就是肚子突然有點疼。”

“那到寢室去休息一下吧,我幫你到老師那裏請個假。”

“不用,應該喫錯什麼了,還緩一緩就好了。”說完,繼續把頭伏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還不見好,似乎疼得更厲害了,我使勁捂着肚子,額頭開始冒汗了。他一直坐在座位上,“這樣不行啊,我帶你去醫務室。”

我不能強撐着了,同學們都紛紛走了過來,問我怎麼了。我在林雪涵的攙扶下走出了教室,路上我痛得很難受,走不動了。

“來,我揹你。”陳天澤在旁邊說着。

我怎麼能讓一個大男孩揹我啊,其他人看到了不笑話死我纔對呢!

“我是你哥,來!”他不容分說地背起了我,路上我痛得沒有心思去關注別人投來的異樣眼光了。只知道第一個揹我的男生是他。

一次月考,我沒有考好,總是考第一名的我退了三個名次,心裏很有挫敗感。在高三的關鍵時刻,我竟然這麼不爭氣。想着想着,眼淚流了下來,感覺糟糕透了。

陳天澤給我寫了好幾張紙條,時隔多年,我已經記不清他寫了什麼,但不停安慰我的男生是他。

他總是會悄悄塞一個梨子或蘋果到我抽屜裏;他總是會在我埋頭做完題目後,講一個笑話,讓我放鬆一下;他總是會在午休的時候提醒我快點睡覺,不要那麼拼命。

我心想有這麼一個哥真好,也天真地以爲他一直是把我當妹妹看待。

可是,在高考結束後,他竟然向我表白了!我驚慌的不是如何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愛,而是從來沒有想過,我們之間這份純潔的感情原來也會摻有雜質,我們的兄妹情誼也因此再也回不去了。

經過歲月的變遷,當年的哥,如今再次來到我的身旁。兜兜轉轉,終於成爲了他想要的角色。

而對於陽晨,我最最懷念的竟然是那段無話不談的日子,懷念他作爲藍顏知己的角色。我曾傻傻地以爲,明知道沒有結局,我們能一直保持這樣該有多好。因爲,當衝破了那層隔離之後,我們之間那份朦朧又純純的感覺就破碎了,再也拼不回來了。

可是,愛,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不是你想停留到哪一步,就能持續在哪個步驟的。

時光,就這樣悄悄地溜走。生活,依然要繼續,而我們每一個人,總要不斷地前行,成長。那些愛過的人,那些唱過的歌,那些看過的風景,那些流過的淚,都已經被小心翼翼地收藏,安放在我們記憶的最深處。

在最美的年華里,那麼轟轟烈烈地愛過。當愛情在最美好的時刻,戛然而止,儘管會留下撕心裂肺的痛,但同時也給我們留下了,無盡的懷念。

這就是青春。青春,是一道美麗的疼痛。

 

(五十)電影院裏的求婚

陽晨徹底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如同硬生生地割掉了身體的一部分,如同主動拋棄了一項興趣愛好,如同丟失了一件最珍貴的禮物。總是需要一些時日來重新調整,來重新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而陳天澤慢慢地擠進了我的世界。他陪着我走出失戀的陰霾,有時和我一起默默地發呆,有時聽我不停地講述我和陽晨的曾經,有時就安靜地看着我像個瘋子一樣時而笑時而哭。

那一次,我們坐在公園的長凳上。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身心疲憊的我輕輕地靠了過去,他的手臂繞過我的腰在空中停頓了一小會,就緩緩地落在了我的胳膊上。這是這麼久以來,我們唯一的一次肢體接觸。

可能是因爲得到了默許而變得膽大起來,他另一隻手撫摸着我的臉,稍一用力就把我的臉轉換了方向,對準他自己。兩根手指不鬆不緊地捏着我的下巴,透過不薄不厚的眼鏡片,我看到了那一雙眼睛裏潛藏已久的某種渴望。就在那擦脣而過的一瞬間,我別過了臉去。對不起,我還沒有辦法做到。

他像是聽到了我內心的聲音,淡定地回了一句,“沒關係,我可以等。”

那一夜。

陳天澤帶我去看電影,是一部很純情唯美的泰國愛情片,某些場景總是那麼似曾相識,又讓我想起了我和陽晨在一起的曾經。

但那一次,沒有眼淚,沒有傷痛,只剩下一種淡淡的感覺,如同品一杯淡淡的茉莉花茶,沒有濃烈的味道,但那獨有的馨香慢慢浸入了心田,在心底縈繞着。

我想,屬於我們的那道傷口,也正在漸漸地癒合,終究只會留下一絲淺淺的痕跡。時間,真是一劑神奇的藥方。

當我正沉浸在這種淡淡的感覺中時,陳天澤溫暖的手握住了我冰涼的手。手心裏的溫度,熱烈而肆意地蔓延着。我就那樣靜靜地,沒有躲閃,沒有動彈,任由他緊緊地握着。可能是感覺到了我身體的寒冷,他將我攬到懷裏,兩隻大手牢牢地抓住我的兩隻小手。

當電影接近尾聲,我鬆開了他的手。想起身時,卻看到他沒有動,其他人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正當我感到有點納悶時,屏幕上就出現了一幅動畫,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靜靜地凝望着彼此。這時,電影院裏傳出了一個聲音,這聲音雖然經過了一些處理,但還是能聽得出來有幾分熟悉感:

“親愛的小小,當我們高三的時候,我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你。你認真讀書的背影,你開懷大笑的樣子,你考試失落的表情,都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記憶裏。

那年的高考,我們都沒有考上理想的成績。看到你傷心,我也很難過。我很喜歡你,也知道你不會答應我,但我還是鼓起勇氣說愛你,意料之中地,你拒絕了我。

此後,我們漸漸地失去了聯繫,可我從來沒有把你忘記。直到六年後,當我再次見到你時,對你的感覺,依舊如初。我又一次大膽向你表白,可是你的驚慌失措,讓我好憂傷。

當我手捧玫瑰花,眼睜睜地看着你和別人離開,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可我還是想默默地對你好。我知道失去愛的人是一種怎樣的滋味,這些日子你瘦了很多,你受苦了。

直到那一天,我終於看見你對我笑了,我的世界也跟着明亮起來。我想了很多,即便你還是不能接受我,我也不後悔甚至很慶幸這幾個月以來能陪伴在你身邊。”

看着那一幅幅美麗的動畫,聽着這些令人感動的話語,記憶裏的畫面,在我腦海裏越來越清晰。我的眼淚,也悄無聲息地順着臉龐滑落下來。有些感情,要經過歲月的變遷,才知道它的淳厚。

最後一幕是男孩手捧着花,對女孩深情地說:“我愛你!一直很愛你!讓我永遠守護你,好嗎?”

此時此刻,陳天澤就在窄小的過道上,單膝跪地,拿出一枚鑽戒,在一片喧譁聲中緊張而充滿期待地說,“小小,你是我此生最愛的人,嫁給我好嗎?”

電影院裏的人都熱烈地鼓起了掌,每個人的手中都揮舞着一支玫瑰花,並大聲說着:“嫁給他,嫁給他……”

天澤,你那麼愛我,我怎能忍心再次拒絕你呢?我笑中帶淚地對他說了一聲,“好。”

在一片熱烈的歡呼聲中,我們第一次擁抱彼此。

分手後的一年。

我夢到了陽晨,也夢見了彼岸花。第一次夢見彼岸花是陽晨對我表白之後的那個晚上,可是夢中的我好憂傷,我們就站在一條河的兩岸,只能遙遙相望,無法在一起。

這一次也是相似的場景,彼岸的他對此岸的我說,“你是不是快要結婚了?”我點了點頭。然後,他就消失不見了。

或許我們之間的愛就像彼岸花一樣,花開無葉,葉開無花,相知相愛,卻最終無法相守在一起,留下的只是對彼此的想念。


附:師情畫憶(第四十六至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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