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十五)

把孩子从游戏中拉出来

在外甥上初中时,迷上了网络游戏,每天下了课就钻进网吧,甚至自习课也不上了。那让人如痴如醉、摄人心魄的魔幻世界渐渐地统治了他的心性,让原本曾信誓旦旦引以为豪的自律消弭殆尽,致使整个心神完全坠入虚幻的深渊。

一向学习认真的他,自迷上游戏后,名列前茅的成绩仿如高悬的飞瀑,一落千丈。

二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开启了苦口婆心的说教模式,只可惜那些感动得自己泪水横流的话语,对一个天天想着游戏的孩子来说,是对牛弹琴。无论是激情澎湃,还是哀婉悲怆,他都无动于衷。

无奈,二姐只好又扮演了一个追踪寻迹的密探。

外甥为了甩掉这个让他讨厌的尾巴,采用了游击战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神出鬼没,真假难辨。二姐穷追不舍,步步紧逼,娘俩斗智斗勇。

在那个小镇上,有几个网吧,开设在什么地方,无论隐蔽的还是显眼的,外甥都了如指掌。

不管家里、田间,有没有活,二姐每天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去镇上各个网吧查巡一遍,蹲守路口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种策略。

终于有一天,外甥换了两个地方后,进入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街道,他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尾巴后便迅速钻进一个小小的房间内,好像是融进了一道墙里。

他坐在游戏机旁精神陡增,很快像吸大烟一样沉醉于游戏之中。

“跟上,快点!”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在他玩得酣畅淋漓之时,一个身影已悄然来到身边。

穿街走巷,到处寻找的二姐,终于在那间充满异味的房间内看到了儿子的身影。

疲惫,失望,气愤,让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走到孩子跟前二话不说连拉带拽把他赶到街上。

一路之上,孩子那一副懒洋洋无所谓的表情,让她更加气愤,她已没有了以往的耐心,走进屋门口时反手把门插上,孩子猛然一怔,心里有了些紧张。

她不会打我吧?因为她从没有打过我。他怯怯地看了妈妈一眼,随即低下头暗自思忖着。

“跪下!”声音激愤洪亮。

“干嘛?”他强装镇静,眼角掠过一抹恐慌中带着尴尬的笑意。

啪的一声,孩子背上挨了响亮的一击。

“我让你跪下!”二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曾经温柔的目光被恼怒和冷厉所代替。

孩子噗通跪在地上。

二姐手里拿着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树条,带着满腹的怨恨,狠狠地向他身上抽去。

每抽一下,外甥的身体就哆嗦一下。但他那执拗的性格就是不求饶,用他那坚实的脊背默默地承受着母亲的责罚。此刻,他迷失的心智仿佛仍旧沉溺在刚才的游戏中。

房门外,婆婆焦灼的叫嚷声,和愤怒的砸门声不绝于耳。

二姐越打越生气,越生气越打,并不停地追问着,改不改。

只有愤怒的追问,没有回答的声响。直至树条折断,脊背血痕累累。

二姐扔掉断了半截的枝条,在婆婆大声的谩骂中,跌跌撞撞地跑出家门。

她蹲在庄稼地边的河沟里埋头痛哭,那是一种无助的宣泄,是一种又疼又恨的复杂心情的冲洗。这仿如决堤的泪水,诉说着一个母亲的艰难和苦心,诉说着对儿子教育的无力和疼爱。

哭了一阵子后,仿佛肚里的苦水已排泄一空。她擦干眼泪,慢慢地向家走去。

可房间内空无一人,那个跪在地上的倔强的身影已不知去向。

二姐惊恐万分,几欲崩溃。此刻,她脑子里想的不是孩子又去玩了,而是,而是……她不容自己多想,骑上自行车,飞一样地向村头的白马河奔去,而心里不停地祈祷着老天爷保佑儿子平安!她悔恨起自己的残忍,悔恨自己打完了儿子竟跑了出去。

一座大桥跨过河的两岸,桥上大货车,小汽车及电动车,川流不息,络绎不绝。二姐慌慌张张在桥左边看看,而后又躲过来往的车辆,跑到桥右边张望,两岸无一人影。河面上一艘艘笨重的货船缓缓碾过水面,荡起一道道的水波,看到此景,二姐越发紧张。她失魂落魄地转身下了大桥,顺着高高的河堤向北寻找。空旷的河堤寂静无声,两岸高大的杨树昏昏欲睡,车链子哗啦哗啦磨擦护链盒的声音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刺耳。

如果,如果孩子真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跟随他而去。她这样想着,也这样打算着。

狂奔中胡思乱想的二姐猛然看见远处的一个养鱼池旁有半截身影,近点,再近点,她终于看清楚那正是自己的儿子。

体壮肉厚的儿子全然不顾蚊虫的叮咬木讷地坐在杂草之中,他漫不经心地往水塘里扔着小石头,随着撞击水面的“咚咚”声,被砸破的水面溅起一朵朵的水花,石子沉入水底,一圈圈的涟漪慢慢向四周扩散而去。

二姐看到儿子后,下了车子瘫坐在地上,喜悦、恐惧、愁苦,心疼的泪水无声地夺眶而出,那簌簌而下的眼泪漫过满脸干结的泪痕,流向嘴角、下巴……

儿子失神的目光紧盯着水面,机械地扔着小石子、坷垃头,仿佛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

妈妈独坐一旁暗暗啜泣,就这样娘俩相互僵持着。

过了好久,二姐的情绪才平静下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似的,趔趔趄趄地站起来,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声音颤抖而又温和,充满了一个母亲无限的关爱。

“玩。”听起来冷静、平板,也许是男孩子特有的从容沉着吧!

“回家吧!”

……

两年后,外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微山一中,高中三年顺利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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