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養媳(三)

(3)新敏和小輝訂婚後,好像驀然長大了許多,她變得溫和平靜了,和弟弟妹妹嬉鬧的時間減少了,而是一有空閒就走進繡娘房間安心學習刺繡,生活寧靜悠閒。

人生莫測,世事無常。就在第二年的某天,她家仙姑樓的一個環形窗櫺上,莫名地懸掛出一隻精美的繡花鞋。在樓下玩耍的孩子們無意間看到後,大呼小叫着跑回家,神情惶然地告訴了正坐在逍遙椅上喝茶的祖父。

祖父拄着龍頭柺杖,邁着蒼老的雙腿,慌慌張張地跟在孩子們身後向仙姑樓走去。

當走到近前看到此景時,他以爲是有人惡意爲之,便破口大罵,因氣憤還不停地用柺杖頭敲砸着地面。

奇怪的是鞋子在粗獷霸道的罵聲中神奇地消失了。

祖父以爲看花眼了,揉了揉眼睛,便帶着不安,顫顫巍巍地爬上高高的樓梯,氣喘吁吁地走到樓上。

樓內沉寂無聲,除了神態莊嚴、慈悲肅穆的仙姑像外,未見一個人影。

他疑惑不解,誠惶誠恐地走到仙姑像前頂禮膜拜後方才離去。

可是,沒過幾天,一場無名大火無辜燃起,火焰之上瞬間聚集了無數只鴿子煽動着雪白的羽翅。

這一壯觀而又神奇的景象令人匪夷所思。誰也不知道那些鴿子是從哪裏飛來的,它們飛來的目的是滅火還是扇風呢?不得而知。

更讓人大惑不解的是,那場大火無法撲滅,熊熊烈焰燒了一天一夜,在李家人一片哭嚎聲中,所有的財產都化爲烏有。

後來有人說,仙姑晾曬鞋子遭到祖父的辱罵,是對李家的懲罰。有人說李家生活奢靡,遭到天譴,有道是盛極而衰,故以天火滅之。還有人說,李家巨大的財富遭人嫉妒,因妒生恨縱火焚燒了等等。但無論是天譴還是人爲,就那一場滅頂之災讓李家從一方富豪淪爲乞丐,經受了從天堂墜落泥潭的悲慘命運。

看着化爲灰燼的深宅大院及那些被烈火吐出來的烏漆墨黑的殘垣斷壁,新敏的祖父痛不欲生。

他認定是仙姑對他的懲罰,悔恨痛惜之下一病不起。臨終前,他抓住新敏的小手,老淚縱橫地說:“我的小新敏,爺爺對不……起你啊,遭此天災都是……都是爺爺的錯,這一把無名天火把你的嫁妝給燒沒……沒有了……”

“爺爺,爺爺……”新敏趴在祖父身邊,痛哭流涕。

就這樣,祖父在一片呼天搶地聲中,眼角掛着最後一滴渾濁的眼淚,撒手離去。

李騰三兄弟送走老人後,正想以變賣田產渡過難關,以待東山再起。可就在這個當口,軍閥混戰,土匪四起,他們到處強殺掠奪,民不聊生。爲了躲避戰亂,村裏人攜老扶幼,相繼離開村子。

面對如此困境,李家人悽悽楚楚,分散而去,以求保身。

深秋的原野樹木萎黃,空曠蕭索的田地裸露着褐色的脊背,時而被陣陣流動的寒風扯掉的枯葉在陰沉的空氣中飛落在蒼涼的大地。

一輛簡約的帶蓬馬車行走在一條崎嶇不平的土路上,在顛簸的車廂裏,新敏和懷裏摟着小弟弟的母親並排坐在一起,兩個妹妹坐在他們的對面。他們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偶爾相互對望一眼又無聲的把目光移開了。車廂內悄無聲息,那噠噠的馬蹄聲卻顯得格外清脆響亮。

透過掛在車棚上的布簾,看到手握鞭子的李騰模糊的身影,他表情凝重,眼神茫然地盯着這條漫漫長路。

時有逃難的人家拖拖拉拉、三五成羣地從車旁經過,新敏把簾子掀開一點縫隙,前後張望一下又把簾子放了下來。

“娘,舅舅他們會不會也逃難去了?”新敏打破沉寂,扭頭盯着母親憂心地問道。

“應該不會。”

新敏的詢問也正是春梅擔心的,她帶着家人到孃家尋求幫助,是她糾結了一天才做出的決定。以前,她就與虛僞而又清高的嫂子不怎麼對眼,自父親去逝後,算算她已經有三年沒有回孃家了。現在落難了再回去,嫂子是否願意接受他們一家呢?她不得而知。但事到如今,不管怎樣也得回去試試,有道是有棗沒棗打一杆試試再說。可是,如果他們也走了呢?她不敢往下想。

坐在她懷裏的兒子歪斜的頭壓麻了她的胳膊,她咧嘴吸了一口氣,一副痛苦的表情。

“到我這裏來。”新敏起身把弟弟拉進自己的懷裏。

馬蹄聲聲,車輪滾滾。在太陽偏西之時馬車終於來到村口。

無精打采的孩子們臉上露出一抹興奮的微笑,春梅用輕鬆的表情極力掩飾住內心的忐忑。

疲憊的馬兒放慢了腳步,那響亮的馬蹄聲猶如一把錘子敲打在她的心上。

村裏靜悄悄的,猶如沉睡了一般,寒風好似翻滾的波浪,從街巷一頭衝到另一頭。

車子在一棟高大的門樓前停下來,硃紅色的大門緊閉,李騰跳下車走到門前,一把大鎖掛在門鼻上。

他長嘆一聲,緩緩地轉過身。春梅已來到身後,小兒子掀開布簾,試圖掙脫出新敏的拉扯,高興地吵着想從車上往下跳呢。

“上車吧。”李騰對春梅揮揮手,悶悶地說道。

春梅站在那裏,一句話沒說,眼圈一紅,一串愁苦的眼淚奪眶而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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