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還記得當時我才十歲，故事還要從那年的臘月初一說起。
“伢，今天是你的生日，咱家裏窮沒錢買蛋糕，媽給你炸三個雞蛋吧。”
夜幕降臨，屋外大雪紛飛，我在自家廚房的土竈邊幫忙添着柴火，一邊取暖，一邊聽媽媽嘮叨着生日的事情。
土竈裏的柴火很旺，媽媽一連朝油鍋裏打了三個雞蛋。
“呲啦”……伴隨着雞蛋下鍋之後的幾聲巨響，迷人的香味飄了出來，饞的我直流口水。
媽媽把炸雞蛋撈起來放到碗裏，抽了雙筷子一起遞到我的手上，彎下腰摸着我的頭說：
“怎麼樣？傷口還疼麼？”
我搖了搖纏滿繃帶的頭，憨笑着說：“已經不疼了。”
“伢，可別再沸了，好在這次只是摔破了皮而已，多虧隔壁王奶奶家有祖傳祕方止血膏藥，不然可就麻煩大了。你說，萬一要是摔斷了骨頭，這寒冬臘月的，可怎麼辦哦！”
“媽，我知道了，以後一定不皮了。”
“對了，你喫完自己上牀睡覺去吧，明天還要上學。我跟你爸去二爺爺家，幫忙準備明天的婚宴，要很晚纔回來，你一個人在家乖乖睡覺別亂跑，聽到沒？”
“嗯嗯。”
我一心想着趕快喫到碗裏的炸雞蛋，接連點頭稱是。
看着爸媽打着手電筒離開家的背影漸漸遠去，我迫不及待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2
昏暗的煤油燈下，我一口氣連吃了兩個炸雞蛋，最後一個實在是喫不下去了。雖說這年頭誰肚子裏都缺油水，可油炸雞蛋畢竟還是太油膩了。
我打了個嗝，隨手抹了一把油嘴，放下了碗和筷子，吹滅了煤油燈，準備去裏屋睡覺了。
忽然，我聽見窗戶上沙沙作響，一個藍色的圓球從窗外飛了進來，像一隻小貓般輕盈地落在了桌子上。
正當它準備喫掉碗裏剩下的那個炸雞蛋的時候，又一隻藍色的圓球飛了進來。
後進來的這隻圓球更大更圓，身上的藍色光亮也更加明顯，看上去殺氣騰騰的。
只見後來的大圓球二話不說，張開滿嘴獠牙的大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咬到了那個小圓球的身上。
“哩安……”，小圓球頓時發出如嬰兒哭聲般淒厲的慘叫聲，“啪”地一聲重重跌落在地。
我見此情景，隨手拾起地上的小板凳，趕緊跑過去，用盡全力向那隻大圓球揮去。
沒想到大圓球身手敏捷，居然躲過了我的重擊，還就勢滾了三圈，嗖的一聲，又從窗戶飛出去了，眨眼睛無影無蹤。
3
小圓球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下，緊閉雙眼發出輕微的呻吟聲，傷口不斷滴着藍色的液體，身上的藍色光暈正在逐漸消散。
我猛然想起：包紮止血的藥膏和繃帶應該還剩下一些。
於是，我趕緊找來藥膏和繃帶，手忙腳亂地給小圓球塗上藥膏，再綁好繃帶。
雖然是綁的難看了點，可好歹讓那藍色的液體不再流出了，小圓球也慢慢睜開了湖水般的大眼睛，身上的藍色光暈也漸漸亮起來了。
“謝謝你！”
媽呀，什麼情況？小圓球居然開口說話了，而且還是萌萌的聲音，這太神奇了吧。
我被嚇了一大跳，瞬間愣在當場。
“別怕，小朋友。謝謝你幫我止血，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也謝謝你救了我，幫我趕走了夕。”
“xi？什麼是xi？你是誰啊？”我鼓起勇氣，開始嘗試着跟它對話。
“既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夕，就是剛纔那隻咬我的大肉球，我叫年，我們是一對天地精華所孕育的異獸，我們既是親兄弟，也是死對頭，因爲它代表着邪惡，而我代表着正義。”
“是嗎？這麼好玩啊？難怪它要咬你，是要吃了你嗎？”
“沒錯，我們彼此的目標，就是喫掉對方，才能進入下一步的修煉境界。它吃了我，就擁有了可以喫人的力量，繼續危害人間。而我吃了它，才能擁有吞噬其他惡獸的能力，保護你們人類不受到它們的侵害。”
“哇哦，好厲害啊！”
“不過，我們目前都還在成長髮育階段，最終的決戰，將在臘月三十的那天晚上到來。”
“成長髮育？那你們是怎麼發育的呢？也和我們人類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我們是靠不斷吞噬生命來成長的。現在我們還處於幼兒期，能量還小，所以體型只有小貓這麼大，也只能吞噬小雞小鴨大小的動物。隨着我們的成長，體型會越來越大，能量也會越來越大，能吞下去的動物也會越來越大。”
“哦，那不就是跟吹氣球一樣嗎？真好玩。”
“嗯，我感覺我的能量恢復的差不多了，我該走了，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今晚的發生的任何事情，還有我說的任何一句話。”
“嗯，我保證嚴守我們的祕密，跟誰也不會說，包括我的爸爸媽媽。”
“好樣的！我走了，有機會我還會來找你的，謝謝你，再見。”
“等一下，你是不是餓了？這個剩下的炸雞蛋，給你喫吧。”
我撿起地上的那個炸雞蛋，擦去上面的灰塵，遞到了年的嘴邊。
年嗅了嗅香氣，一眨眼間，就把炸雞蛋吞了下去。
“嗯，好喫。謝謝你的炸雞蛋，再見了。”
說話間，年已經飛出窗外，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摸索着爬到牀上，一覺睡到了天亮。
4
接下來的臘月裏，村子裏慢慢鬧騰起來，不光是因爲春節將至，更是因爲全村都籠罩在了莫名的恐慌之中。
起初，有幾戶村民家發現少了好多小雞小鴨。後來，漸漸有不少村民家裏的大鵝小豬，也神祕失蹤了。
當然，也只有我知道，肯定是夕和年乾的，可我沒有透露半點風聲，照樣上學考試放寒假，一如從前。
一無所知的鄉親們，以爲是村裏被一夥大盜盯上了，還自發組織起了夜間巡查隊。可當村裏的牛羊已經開始丟失的時候，他們還是毫無進展，一無所獲。
後來，甚至還有派出所的老警來過，在勘察完案發現場之後，也只能一頭霧水地離開了。
眼看臘月三十就快到了，我開始有些擔心年了。
它現在長成啥樣了？跟夕有沒有遇到？會不會被吞噬了？
這天晚上，爸媽都去做年糕去了，我一個人在家睡覺。半夜，陣陣涼意將我驚醒，一道藍色光芒從窗外照射進來。
“年，是你嗎？”我趕緊坐起來問到。
“是我。”窗外那個熟悉的聲音答到。
“你怎麼不進來？”
“我現在的體型太大，我怕嚇着你，我們就這樣說吧。這次來，我是想請你幫忙的……”
“有什麼可以幫忙的，你快說啊。”
“夕的成長速度明顯超過我了，它的能量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怕三十晚上的決戰，不是它的對手。”
“那該怎麼辦？我們要怎麼才能打敗它？”
“這就是今天我來的目的。你聽我說，夕，其實有一個致命弱點，它最怕火光和巨響，我想讓你幫忙準備一掛炮竹，三十晚上在我們鏖戰的時候，你點燃炮竹扔進我們之間，夕就會在炮竹聲中灰飛煙滅了……小朋友，你敢不敢幫我這個忙？”
“沒問題！交給我吧。”
“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那三十晚上八點，我們雞堂山上見了。”
話未落音，藍色光芒已然收斂，年再一次毫無痕跡地離開了。
5
這臘月裏在農村，要弄一掛炮竹也太簡單了。不用我操心，老爸早就把炮竹準備好了，當然是用來過春節用的。
我瞅準時機，趁他們不注意，挑了個最長的那串，偷偷藏到我的牀底下。
臘月三十說來就來了，我既興奮又緊張。
年所說的雞堂山，其實只是一座離我們村裏大約一公里的小土坡，坡前有一處小水塘，這裏是大家眼中的風水寶地，自然也就成了全村人的八寶山——也就是亂墳崗罷了。
夜幕降臨，我們一家早早喫過晚飯，爸媽就要去隔壁王奶奶家打麻將，他們本想帶我一起，我騙他們說在家寫作業，他們就自顧自地去了。
等爸媽離開之後，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串炮仗塞進了書包裏，又去廚房摸了一盒新火柴，打起家裏的手電筒，悄悄往雞堂山而去。
6
已經不記得一路上是怎麼走過去的了，我壯着膽子穿過一片亂墳，遠遠看見藍色的光亮就在前方。
我躡手躡腳朝光亮的地方走去，來到坡地最高處，是一大塊平地，分明看見兩團藍色已經鬥在一團了。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年和夕已經戰的難解難分了。
我沒有多做考慮，三下五除二拿出炮竹擦起火柴，將點燃的炮竹用盡全力，扔了過去。
噼裏啪啦的聲音震天響，一陣刺鼻的火藥味撲面而來。
“年，你竟然……要玉石俱焚！”
炮竹聲中傳來的應該是夕的聲音，果然跟年的聲音一模一樣。
“夕，同歸於盡吧！結束這場你死我活的爭鬥吧！”
什麼？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什麼意思？
“年，你也會灰飛煙滅的，對嗎？”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趕緊跳了出來大聲吼道。
“是的，小朋友，謝謝你幫我最後一個大忙。夕的弱點同樣也是我的弱點，我早就決定，要跟他一起灰飛煙滅了……”
年的聲音越來越小，藍色光亮也漸漸消失。
一陣青煙散去，火藥味漸漸淡去，一股熟悉的香氣漂了出來。
至今我仍然記得，那味道就是炸雞蛋的香味，濃的出奇，讓人垂涎欲滴。
難道，這就是年的味道？還有夕的味道嗎？
我站在原地，拼命將這熟悉的香味呼吸進體內，感覺一股暖流湧上心田……
7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香氣漸漸散盡，耳邊傳來的，全是呼喚我小名的聲音。
是的，是爸爸和媽媽來找我了。
我撒開腿向村裏的方向奔去，耳邊風聲呼呼作響。
“伢，你是不是傻了，大過年的來墳地做什麼？”媽媽見到我出現，趕緊把我摟進懷裏。
“這孩子是不是撞鬼了？回去給他找個大神，好好祛除魔怔。走，趕緊回家！”爸爸不由分說，抱起我一路跑回了家裏。
半夜，我躺在牀上，媽媽立在旁邊守護着。
一位神漢穿着奇怪的衣服，圍着牀頭不停轉圈，手中鈴鐺叮噹作響，口中唸唸有詞。
“孩他娘，炮竹呢？那串最長的炮竹呢？看到沒？”
聽見爸爸向媽媽抱怨這句，我知道午夜的鐘聲就要響起，新的一年就要來了。
一陣陣炮竹聲響起，我躺在牀上，腦子裏卻全是年的模樣……
年，你去哪了？
你，還會在另外個空間存在嗎？
那炸雞蛋的味道，真的就是你的味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