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藏折圍府 仲佑長劍

京中  呂轅府

      呂轅府外的長街幽寂,月光撒下,在石街之上猶如薄薄一層迷霧,似死水一般,泛不起一絲波瀾。

      不經意間,仿若所有黑暗裏都有身影站起來一般,剎那間樹影裏、房廊下、院牆角、屋檐上都站滿了黑甲。忽然,一個響哨,所有黑影都動了起來,直奔院中傾瀉而下。

      堂前八門全敞,三位門侯立在廊前,鬥殺進攻的黑甲,不過須臾,院中已經堆滿了屍體。堂內仲佑、仲夏佇立在呂轅左右,呂轅此刻依舊等着御林歸來。此刻,廊前絞殺正酣,仲佑小聲的在呂轅耳邊道:“藏折很有可能是在消耗門侯的體力,再逐一分解圍攻,三爺需要早做準備!”話落,明顯看出有三到五人有意識的針對門侯進行切割圍鬥,即便有人被門侯砍殺,也立馬有人補位而上。仲佑同仲夏往堂門處靠了靠,漸漸會漏一兩個黑甲進來。

      須臾,後院也響起廝殺聲,明顯後院的呂轅親兵也同黑甲也是交上手了。廝殺聲中多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呂轅細聽,頓時知道御林回來了。堂後過道,黑甲親兵裏擠進來一個人,赫然就是御林無疑。呂轅見御林身上也多處掛彩,不等呂轅開口,御林單膝下跪道:“黑甲御林,報告三爺,已護送夫人一行抵達後山竹林!”呂轅連忙將御林拉起道:“你沒受傷吧?”御林恢復往日俏皮,搖了搖頭:“都是別人的血,想傷我,早着呢!”呂轅一喜,繼而左手拔出長刀,右手反抽出短刀,對着御林道:“該試試這幾日的長進了!”呂轅看了一眼隨御林回來的兩位門侯,頓時明白了肯定是文靜的決定。此刻顧不得那麼多些許,兩位門候也殺去了堂前,剎那間,堂前壓力消了大半。

      仲佑和仲夏見呂轅往後院去了,連忙呼喚擠在通往過道的黑甲來頂替他們的位置,他們也慌忙往後院擠去。作爲呂轅最親近的奴僕,二人不時時看到呂轅,總讓他們不放心。後院裏都是刀劈在黑甲上劃拉的聲音,那麼刺耳。院中,御林護着呂轅的後方,仲佑翻身躍到另一側,與仲夏形成左右相護。

      呂轅與御林殺得起勁,忽見屋脊寒月邊上佇立一人,黑影相較明月,格外扎眼,定然是藏折無疑。御林呼哨一聲引起呂轅的注意,再給呂轅打了一個手勢。呂轅一回頭,瞄了屋脊上的藏折,腳踏青石板往屋脊躍去,御林也不含糊,擊退湧上來的幾人,也往屋脊躍去。

      藏折見呂轅上了屋脊,又見御林隨身而上,開口道:“小主人爲何不殺出重圍,逃命去呢?”御林呼哧呼哧坐下,頂嘴道:“我說藏老頭,你一把年紀了,站這麼高,不頭暈啊?”呂轅差點笑出聲來,又立馬噎了回去道:“我不在京,如何誘你上門?近日學得一些刀法,略有點心得,想着機會正好,與老先生討教討教。”藏折緩緩拔出長刀,冷冷說道:“那我是不是要看在三爺您的面子上,讓你個十招八招的?”御林站起身來,準備好應戰的姿勢,嘴裏依舊不饒人:“三爺面子那麼好使,要麼你別動,站在那讓我砍個十刀八刀的。”呂轅見藏折一聲悶哼,提刀便殺來。

      御林腳踏片瓦迎了上去,卻見藏折突然躍起,長刀兩手一握,全力往底下御林砍下,但見御林手按瓦片一個翻身,順勢抽出短刀,與長刀平行一處護在胸前,嘴裏暗道一聲:不好。藏折長刀往下,力出十有七八,擊在御林護着的刀上,愣是讓御林穿過屋頂,摔在堂間地上。御林嗓子一甜,吐出一口鮮血。呂轅顧不得些許,當即躍起,短刀入鞘,雙手緊握長刀,也想給藏折來這麼一下。只見藏折站定,抽出短刀,接住了呂轅的劈砍,輕輕借力,反手長刀就劈來,再看藏折非但沒有落下,而只是膝蓋微屈,泄力而下,只見得腳下瓦片微裂,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內力之修,如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呂轅被長刀擊出,落在門廊的屋脊上,心道:這老頭,這麼大歲數,還有這麼強的戰鬥力,此人,定然是自律的可怕。

      呂轅落定不久,聽的身後呼嘯,想來定是藏折追來,呂轅反身利用往日新學刀法,也漸漸能應付,畢竟是門侯喂招,仲佑指點。御林從堂中越過門侯,殺到廊下,至下而上舞了一個逐雲十六斬之勢破雲霄,破廊頂而出,直逼藏折下盤而去。三人在廊頂騰躍,你來我往,竟一時膠着,鬧得藏折自己也有些詫異,竟一時被兩個小輩聯手逼平。

      忽然,遠處樹梢之上多了一團黑影,如同蹲了一隻猴子,霎時,黑影處甩出十幾道寒光。廊上的呂轅和御林疲於應付藏折拆招,呂轅短刀劈開兩道寒光,卻不料腿上和臂膀各中了一刀。御林也不好看,被藏折牽制,後背實實的中了三刀,一聲暗罵,翻身掉下連廊。但見呂轅,翻身到一處,拔出臂膀和腳上短刀,往樹梢望去。那個身影,甚是熟悉,它是呂轅的噩夢,永遠無法消散的那一種,御林在門侯的幫助下,拔出背上飛刀,又封住了幾處穴位,此刻的他,也癡癡的望着樹梢上的“猴子”漸漸落到牆頭。仲佑在御林掉下廳堂的時候,躍起到了屋頂,樹梢打出的飛刀,大半也是仲佑打出的一些暗器解的。此刻除了藏折,幾乎呂轅一方所有人都盯着那個黑影。仲佑心中一寒,緊了緊手中長劍,他知道,呂轅大概已經知道了牆頭是誰。御林嘴上罵道:“媽的,小猴子死了,老猴子報仇來了!”原來牆頭的“猴子”,看個頭,定然是鬼頭門人無疑,藏折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居然找到了鬼頭門人,也許這就是藏折說的後手,難怪不顧京中還有仲佑和袖中,如此算上十字、黑陌與鬼頭門人,想來拿下衆人,也並不是沒有可能。呂轅還想沉思,藏折卻不給機會,再次橫刀劈來。呂轅心中大駭未過,雙刀未能應付及時,身上瞬間多了好幾道口子。

      再見仲佑,一個飛躍已經往牆頭去了,這要是換做平時,呂轅和御林恨不得搬個板凳在院裏看戲,難得見仲佑出劍,仲家的龍吟十三式,剛猛不失優雅,飛龍式、魚躍式、空明式等,又是難得的好劍法!

      呂轅一個“仙人臥雲”緊接一個“破風斬”擊退藏折,腳一落地,頓時新開的口子,隨着心跳,傳來一陣一陣的痛。此刻呂轅同御林在廊頂前後站定,藏折橫站在中間,左右手各一把刀朝着呂轅和御林提防着。呂轅全身疼痛,牙咬的咯吱響,實在難受,他遍抽出腰間那一尺短刀,將刀柄咬在嘴裏,想解解疼痛。御林見呂轅如此,以爲是什麼新招式:只見呂轅左手直握長刀三尺七,右手反握短刀二尺一,嘴裏還含着一尺的生活隨身短刀,不知是什麼造型。御林此刻也管不了那麼些許,抽出短刀再一次撲了上去。呂轅也不含糊,依舊一個攻上路,一個攻下路,再一次廝殺在一起。

      再看仲佑,依舊是儒雅的俠士一般,一手背後,一手長劍斜指。鬼頭門人此刻拿到了那鬼頭標誌的鬼鏈雙鐮,相必“惡犬八索”也是練的爐火純青。此刻,那個如同來自地獄的聲音再次響起,滿嘴焦黑的鬼頭緩緩說道:“吾弟,是哪位後生給送往的極樂?”那聲音如同是從胸中喉管發出的一般,夾雜沙啞和道不明的噁心。

      仲佑翻身下了庭院,淡淡說道:“閣下可是仡歡?可還記得當年三爺是如何請你出山的?而你欲留山間閒散,纔將舍弟推薦於三爺,並告知行蹤的?”那喚作仡歡的異人,如同鬼魅一般順着牆的黑影也滑向院中,冷冷道:“當初三爺可是答應永不傷他,我纔將弟弟行蹤告知!”仲佑喝道:“富甲雄踞一方是不是拜三爺所賜?你族之一切,皆是三爺所賜,奈何舍弟不識時務!”仡歡兩手一前一後再次握緊了鬼鏈雙鐮:“那也不能傷他性命!”說罷,後手甩出彎刀,寒月下,刀鋒反射冷光如同電閃,朝仲佑飛去。

      長廊頂上三人此刻停了廝殺,依舊一前一後的將藏折夾在中間,稍作喘息。只見仲佑一把握住飛來的彎刀刀柄,長劍垂直刺下,不偏不倚,剛剛好將鐵鏈的銜接圓孔釘死在地上,呂轅和御林不由得被仲佑這一系列喫招驚到,如此精細,在他們眼裏,可不是眼前這上了年紀得老頭能處理的。仡歡吃了一虧,鐵索手套攥緊鐵鏈,猛地一拉,將地面釘死的長劍卡住,忽地甩出另一隻手的彎刀。眼看彎刀飛來,呂轅和御林倒吸了一口涼氣,仲佑卻也不慌,甩手打出一顆鐵星子愣是把彎刀擊了回去。這一側,不等呂轅和御林松口氣,藏折一邊往御林甩出暗器,一邊橫刀往呂轅處掠去。

      那黑甲本就是百裏挑一的好手,當下成了勁敵,即便是庭院裏五位身經百戰的門候,此刻面具下也是呼吸沉重,面具的縫隙冒着熱氣。

      呂轅自先前仡歡來時,心中便突然沒了必勝的把握,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開始對黑陌也有了一些質疑,這讓他突然有些恐懼。呂轅心裏暗暗發誓,自此次後,如能活着,定要苦修,唯有自身強大,才能不懼其他。

京中  未央宮外

    十字他緩緩放下龍舌,立於屋脊之上,身後那輪殘月鮮明,映襯的十字身體如同剪影一般。他用低沉的聲音吟唱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也不知爲何,此間烏泱泱的一羣人,頓時蕭素一片,只聽得十字隸屬的黑甲也輕聲應和的唱着,空中飄蕩着雄壯低沉的調子。也許外人早就沒有人記得十字吟唱的這首曲子,這是老秦人表現出英勇無畏,尚武的古曲,也是祭奠亡靈的序曲。

      逃至宮牆下的呂產,奪下一匹馬,此刻彷彿覺察異樣,那吟唱一字一句如同敲擊在心靈一般。他見底下弓箭手射殺十字及龍舌並未得手,心中不免暗罵,他一腳踹開弓箭手,拔出腰間佩劍嘶吼道:“殺!”

      此刻只見十字凌駕於屋脊,突然回身看向呂產,對着自己的黑甲親兵惡狠狠的吼道:“黑衣黑甲,日月相佑!秦有銳士,死戰不休!”呂產隊伍裏頓時自相廝殺了起來。

      劉章見龍舌隕落,心中不免悲涼,又聽得十字吟唱,還未從中醒悟過來,只見對方陣中已然傳來撲鼻的血腥味。慌亂之中,劉章遠遠見得呂產拍馬往黑暗深處逃去。本就處於弱勢的南軍諸將見主帥逃跑,原本就理虧作亂而慌亂的心,此刻見主帥逃跑,不乏臨陣倒戈,棄械投降者。劉章點了十數黑甲,揚鞭跟上呂產逃去的方向,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黑暗裏……

京中  遠郊城外

      黑陌此刻站在坡地的高處,也盯着城中鳴哨的方向,他知道,那是龍舌的鳴哨。也就是說,呂轅此刻少了一員大將,九家此刻也有了強弱之別。他攤開手掌,手中赫然是那日密會呂轅時,呂轅交還的銅魚。此刻城中鷸蚌相爭,自是殺成一片,而此刻手握兩方數十萬黑甲的自己,無疑是此次結果的最大的變數……

      迎着月光,面具下的黑陌邪魅一笑,轉身,後側近數十人佇立,並各自押着一人跪着。月光下,數十人緩緩拔出腰間利刃。一時間數十道寒光,只是即便這寒光霎時落下,卻也照應不出黑陌此時莫測的心境。原來,在接藏折令始,黑陌即出城後便召集藏折黑甲營中少上造及其以上官銜,說是主帳議事,卻在入帳第一時間被繳了械,便有了之初那一幕。

      黑陌令數十營中好手,拿下了藏折外營的崗哨,等到暗哨醒悟之時,已然應接不及。營帳內的黑甲雖未卸甲而寢,此刻提刀破帳而出之時,已經被黑陌營中黑甲,圍了一個水泄不通。黑陌騎着高頭大馬,緩緩踱步到藏折主帳之外,接得屬下遞上來的一本花名冊,翻看了數頁,霍然,將其中十數頁撕毀。

      黑陌冷眼掃了藏折所屬黑甲,緩緩說道:“藏折叛亂,爾等從之,三爺震怒!然三爺仁義,知不忠者爲藏折一人,然軍中大良造不做警醒,依舊率領黑甲自相殘殺。接三爺令:誅殺少上造以上黑甲,以儆效尤!”黑陌下馬,登上帳外臺階,翻了翻手中軍籍冊,接着說道:“三爺仁義,念黑甲皆老秦舊部,自此,營中左更以上聽着,即刻起,左更以上各官升一級,左更升爲中更,中更升爲右更,右更升爲少上造,暫歸黑陌部統領,日後將依軍中舊制,論功行賞!爾等可聽清楚了?”

      不過一個時辰,軍中大定,此刻城外黑甲,彙集一處,有原有歸附藏折的部分,有鬼頭與十字的親兵,加上藏折所部,黑陌帳下如今數十萬衆。再看黑甲實力,各個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且不說京城裏面的主僕相爭,即便是拿下整個天下,想必也未嘗不可……


                      (本章完結,來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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