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薇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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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活着》這本小說的人，很多都不忍心再看第二遍，究其原因，是福貴的一生，實在太多苦難，以至於每每看到他平靜地述說那些往事，都會覺得悲從中來，心頭就像壓着一塊石頭。
這本書只需要看一遍，就很難忘記其中的故事，那些經歷中任何一件放在普通人身上，就已是悲慘，而福貴一件一件都經歷了一遍，彷彿跌入深潭，以爲已經是極限，沒想到遠未到底。
但是，福貴從那些悲傷中走了出來，一人一老牛，度過了許多年月，而且那些回憶，在一遍又一遍的敘述當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不是悲哀，也不是懺悔，而是對一生的總結，又是對人生的感悟，最後都彙集成對那些美好往事的懷念。
有首歌叫《一人一馬一江湖》，而福貴則是“一人一牛一故事”，他的故事只屬於自己，卻又是千千萬萬人們的縮影。
多年以後，當我鼓起勇氣重新讀一遍《活着》時，卻發現，或許是有了一些生活閱歷，或許是自己也曾失去過某些東西，福貴的悲哀依舊在，但是我卻看到他的幸福與悲苦一樣強烈，甚至更加濃郁醇厚。
福禍相依
古有塞翁失馬的故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又焉知非禍？塞翁馬丟了，都說是壞事，結果回來兩隻馬，還生了一隻小馬駒。大家又說這是好事，結果兒子學騎馬，摔斷了腿，成了瘸子。又有人說，怎麼這麼慘，打仗徵丁，兒子腿瘸，免了兵役，幸而不死，大家又說，他真幸運。
也許生活對待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好事到了盡頭，總是會發生一些壞事，看起來是壞事，有時候卻給人帶來好運。但是這也遠遠不是盡頭，未來誰又說得準呢？
福貴生在蜜罐裏，落地就是少爺，不愁喫喝，呼奴使婢，好不愜意。但是他逛妓院，賭博，結果敗光家產，成了窮光蛋。
看到這，都說福貴是個敗家子，活該。
哪知牛二贏了錢，得了福貴家的房產地產，做了地主，作威作福，卻在解放後被當作惡霸槍斃了。
牛二對福貴說，我是替你去死的。
福貴才覺得他賭光家產，卻冥冥中救了他，不然被槍斃的可不就是他了？
福貴的壞事瞬間變成好事，他縮縮腦袋，想着自己的幸運，想着還有家珍和一雙兒女，人生夫復何求。
只是，沒想到兒子有慶跑步得了第一，卻在爭先爲縣長老婆獻血時，被庸醫抽乾了血，丟了命。
女兒鳳霞小時候高燒變聾啞，好不容易找了個能幹又疼她的片頭女婿，以爲苦盡甘來，沒想到生孩子要了她的命。
福貴失去一雙兒女後，家珍也不行了，只剩下他與偏頭女婿和外孫一起生活。原本祖孫三代也可以很幸福，不幸的是，偏頭女婿出意外死了，剩下祖孫兩個。
外孫苦根慢慢長大了，最困難的時候也熬過去了，福貴卻疏忽了，苦根撐死了。
細細想來，故事中每個人的一生，都是起起伏伏，沒有一直的幸福和平靜，也不會有永遠的痛苦。
福貴富貴過，瀟灑過，也困頓過，痛苦過，家珍去而復回，他喜極而泣，戰場死裏逃生，回到家他幸福之極。鳳霞甜甜叫爹，他開心，鳳霞聾啞，他心疼，有慶懂事，有慶跑步第一，他驕傲，有慶死在醫院，他傷心欲絕......
而其他人也是如此，鳳霞是個苦孩子，卻遇到與她情投意合的二喜，過了一段幸福快樂的日子，但是那段日子卻很短暫。
春生從戰場被俘，輾轉革命，做了縣長，卻受不了批鬥，選擇了上吊。
龍二也是，富貴爹也是，燒掉房屋的老孫頭也是，就連村長也不例外。
所以，人生本就是福禍相依，有好事時，不忘形，遇到壞事，也不要氣餒。
福貴的“福”
福貴是個有“福”的人，爲什麼這樣說？
第一，福貴經歷過多數人沒有經歷過的東西，那就是心境的體驗，這種經驗並非任誰都有機會去感受的。
福貴富貴過，有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好日子，他的行爲，很多人不齒，他既不羞愧，也不害怕，這是家產給他的底氣。
而相應的，福貴也經歷過常人沒有機會經歷的——跌入絕望的谷底。
賭光家產的那一刻，他一度覺得自己完蛋了，不是被爹打死，就是自己去死，但是他又不想死，所以只能回家等着被打死。
但是他還是低估了爹對他的愛，這是他另一半底氣。
第二，他的心地其實不壞，所以，家珍不肯離開，他送走鳳霞時，轉身又把鳳霞揹回了家，他心疼有慶，讓他穿上鞋子，卻被兒子拎着鞋跑的背影淚溼了雙眼，他同情老孫頭，心疼長工，因此，他也收穫了很多人的愛。
第三，福貴最有福的是，他有一股韌勁，無論生活給他什麼，他都能接受，並且滿懷希望開啓下一段旅程。那些生活中的悲苦，在他口中，化作一段段悽美的故事，描繪了命運的無常和其中短暫的芳華，隨着歲月逝去，那些無常變成了背景，襯得那一段段不算長的幸福時光，更加美麗耀眼，醇厚雋永。
福貴是個有福的人，他的福就是“活着”，然後講述屬於他們的故事。而只要他還能講，家珍，鳳霞，有慶，苦根，二喜等等，就都也與他一起幸福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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