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 浆水面

      在酷热高温的日子里,老公最喜欢吃浆水面。

      老公的祖籍在通渭,出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打小就吃浆水面。也是哦,那个年代,缺吃少喝的,炎炎夏日里,家里最好吃的也最方便做的也就是浆水面了。老公说他以前见婆婆把芹菜或是曲曲菜切成段洗净,锅中加水大火烧开,下入切好的蔬菜,稍微烫一下捞出备用,碗中加入白面、清水,搅成面糊糊,倒入开水中,再次烧开后灭火,晾至冰凉,烫好的蔬菜放入洗净的容器中,倒入晾凉的面汤,盖盖密封发酵两天浆水就好了。要吃浆水面时,只要再舀出适量的浆水炝锅烧开,煮适量的手擀面,而后二者合一洒点咸韭菜,这样一碗清清爽爽的浆水面就成了。婆婆在世时,天气转暖后浆水便不断,老公几乎每天都要去婆婆那里吃浆水面。我一点也不喜欢浆水那味儿——酸中还有点泛馊,更别说吃了,心情不好时的浆水味就成了我俩吵架的引子。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浆水面。

        老公说浆水救过他的命。

        老公在很小时,公公去外地打工了,家里里里外外全靠婆婆一人打理。有一天半夜里,老公莫名发烧直至昏厥,婆婆叫天天不应,喊地地无声,几个比老公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懵懵懂懂的更是帮不了什么,她想到了给老公喂浆水,老公喝了吐,吐了婆婆再喂,折腾到第二天早上时老公的高烧竟然退去了。

        老公离不开浆水。

        婆婆去世后,没人给他做浆水面了,他盯上了我,大言不惭,言之凿凿:在他老家看女人会不会持家,要看她做的浆水好不好。一听这话我就来气……别说我打小就没听说过浆水了,一闻到那味儿我不骂人都算不错了,让我做浆水,想得挺美。我马上瞪眼怼他:我又不吃,想吃自己做!老公见奈何不了我,还真自己去做了:他向他的老乡要来浆水,说是当做引子,而后倒入新买的瓷坛子里,再把芹菜倒入滚开的面汤里,把面汤晾凉后再倒入瓷坛里,盖好盖,第二天就见他美滋滋地吃浆水面。慢慢地,他的浆水里的菜越来越丰富了:有时是曲曲菜,有时是芥菜,有时又是甘蓝,有时在面汤里煮土豆丝,然后把土豆丝捞出来。很快,他就得意起来,他说他的浆水面有了妈妈的味道了:他的几个哥哥都说他做的浆水面好吃,甚至连我们本地原本压根儿不吃浆水面的邻居每隔几天都要来品尝品尝老公的浆水面。这时,看着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之前看都不看浆水面的我也会禁不住喝点浆水,只是我真没那口福……哪怕只是喝那么一点点儿浆水,过不了十分钟我的肚子便会叽里咕噜乱叫起来,所以即使老公再怎么诱导我品尝他的杰作,爱面子的我顶多在放假时稍稍尝点儿。

      老公还真少不了浆水。

      他看我实在没有吃浆水面的欲望,冒火的夏日里他便也不常吃了。我们这里的夏天实在是热,尤其到了流火的七月里,火东风吹得庄稼蔫了吧唧的,麦子没几天就被焪干了。老公每到这时都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看了大夫说他就是轻微的中暑,吃点药就没事了。药吃了,症状不离去,他想到了浆水——上顿浆水面,下顿浆水面,甚至用浆水解渴,还真是神了,他头不晕了,眼不花了,也不乏了。每年差不多那会儿,他的那些症状都会出现,我揶揄他,女人每月的那么几天心烦气躁,头晕眼花,是生理现象叫月经,您每年有那么几天,可称“年经”?哈——年经来了,找浆水!

      去年老公去支教,七月时,他自个笑道:今年怕是躲不过“年经”了。也是哦,以往每到这几天天他顿顿不离浆水面,而今吃碗牛肉面都得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市里,浆水面于而言他还真成了奢侈品。好在那里气候比我们这里凉快多了,他的老毛病只是稍稍探了探脑袋时他便启程回来了。

      我都要吃浆水的醋了。

      今年放暑假回来时,他没拿衣服也没带我特意嘱咐的家乡的特产,独自开车回来,后备箱里只有一个盛满浆水的瓷坛子,我不禁笑出了声:哦哟,您能忘了我要的东西怎么就没少了浆水,咋感觉浆水比我还重要呢?

      七月中下旬时,他要出差七八天,临走时再三安顿我别忘了照顾好他的浆水:每天都要舀出几勺,然后再投入或加了芹菜或甘蓝的凉面汤。每天或中午或晚上他打来电话的开头都是问我投浆水了没有。闺女爱吃米饭,我便使懒不用面汤,用他教我的另一个法子投浆水……或早或晚加入凉白开。也不知道是他的浆水认人还是我的法子有问题,出差回来马上就吃浆水面的老公说我把他的浆水给整治坏了……用我的话就是馊了。

      这几天轮到老公值班,昨天一早,他背上笔记本电脑,抱上那个瓷坛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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