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愛着的瞬間

2005年上高中的時候,我在學校只吃得起1塊8毛的飯菜。有一次回學校發現自己錢包丟了,一個月的生活費全沒了。就在我在食堂偷偷用免費湯下飯的時候,走過來一個人,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真的被上天眷顧。

上高中的時候好像一個月生活費200塊吧,三餐都在學校的食堂喫。早上喫1塊錢的飯糰,中午跟晚上喫1塊8的套餐。1塊8的套餐只有兩個菜,一個小炒一個素菜。也有3塊8的標準,一個葷菜一個素菜,還有5塊8的標準,一個葷菜一個炒菜一個素菜。米飯跟湯都是免費的。

現在來看餐標真的很便宜,估計是學校有補貼給食堂的,光是學生付的錢應該是不夠的。

這200塊錢,要支付我每週往返學校的車費,我在學校的餐費,有時還要買一兩本書。但是有一次下大雨,我下了公交車狂奔15分鐘纔到學校,從頭到腳溼透,最悲哀的是,錢包丟了。那是自己縫的一個小布包,坐公交車的時候還在外套的口袋裏,到了學校已經不見蹤影。

那裏頭是我剛領的一個月的生活費,我看着自己的狼狽樣,直接蹲在宿舍門口哭了。

但是哭解決不了問題,我得去上晚自習。於是默默換了衣服,然後去食堂喫晚飯。那時候臉皮薄,根本不敢跟同學或者老師借錢,也不敢跟家裏人說我錢丟了的事情,所以打算用免費湯和着免費的米飯先應付一頓再說。

那天食堂人特別少,可能我去的時候已經比較晚了,所以免費飯跟湯的位置就顯得特別顯眼,我每靠近一步都感覺極其煎熬,但是肚子在咕咕叫了,我只能硬着頭皮往前。

我很擔心有人走過來突然問我,“你怎麼沒去打菜啊?”“同學,要先打菜才能打飯哦!”

還好,我雖然很不鎮定,但還是跟窗口的叔叔要了一個小碗,然後去打飯,然後拿了一碗湯,默默坐在角落裏喫起來。那湯沒什麼味道,稍微有點鹹味,湯裏飄着幾根紫菜,還有兩隻小蝦米,把湯淘在飯裏就稀里嘩啦喫起來。

就在我心裏默唸誰都不要走近我時,有個叔叔突然走過來了,我趕緊低頭顧自己喫,希望他只是路過。

但是他沒有,他手裏端着一盤菜,然後在我對面坐下來。叔叔說,“同學,你今天怎麼沒打菜?”

是剛纔給我小碗的叔叔,正常盛飯是盛在不鏽鋼餐盤裏的,所以我跟他要了一個小碗,那也是我經常打菜的窗口的叔叔。

我怯懦懦地說,“沒,今天沒什麼胃口就沒打菜......”一邊說着,一邊眼淚就上來了,都忘了到底是因爲委屈還是因爲害怕。

那個叔叔說,“沒有胃口也得喫一點,你們現在高中正是最累的時候,喏,把這個雞腿吃了,還有番茄炒蛋,不喫不行的。”

我搖搖頭說不要,突然有人對我這麼好,我覺得不正常,也接受不了。那個叔叔又說了,“你每天都在1塊8的窗口打菜,我是知道的,這些是今天剩下來的,你看現在都沒人了,不喫也要倒了,你喫吧,不要浪費了。”

我沒有拒絕,我是真的餓,也是真的想喫雞腿,我在學校幾乎沒有喫過雞腿。叔叔說,“我有個女兒,已經上大學了,她跟你一樣很節約,我是希望也有人這麼對她。”

我看着叔叔的眼睛,自己的眼淚已經爬滿了一臉。那時候的自己,還是自卑且敏感的自己。女孩子的心思,多麼脆弱。

後來,我每次去拿小碗盛飯的時候,碗裏總是有菜的,有時是排骨,有時是紅燒鴨子,有時是白切雞,而且別人只有一個雞腿的時候我可能有兩個。那個叔叔跟我說好,讓我每次稍微晚一點去,他可以幫我挑些好的,也不會讓別人看見,免得我難堪。

兩個星期之後,我還是老實跟家裏交代了丟錢的事情,除了喫飯,坐車也是很要命的,我逃過一次票,但是後來不敢了,怕被售票員半路丟下車,那個時候還是中巴車,有一個司機還有一個售票的阿姨的那種小小的公交車。

我媽當然罵了我一頓,一邊心疼錢一邊心疼我,我也終於有錢喫飯了,而且給的標準還是3塊8的標準。我跑去窗口跟叔叔說,以後都不會去拿小碗了,謝謝叔叔的照顧。

叔叔一揮手,說,沒事,有困難還去找他,其他幫不上門,喫飯肯定是沒問題的。

這件事在我心底存了很多年,想起來依舊感到溫暖。後來高中畢業,還去叔叔家吃了一頓飯,當然是跟同學一起,因爲他幫助過的同學也不止我一個。叔叔給我們做了一頓好喫的,我們儘自己所能買了小禮物,不太值錢但是心意滿滿的紀念禮物。

怎麼說呢,在那段人生至暗時期,有人毫不吝嗇地伸出援助之手,就像是黑暗裏的一個燈塔,突然讓我有了希望和方向,感受到了愛和溫暖。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那時真的挺傻的,怕這怕那,好像人生走入了絕境了,也許用現在成人的角度沒什麼了不起的,但是在當時,真的就是全世界崩塌。

謝謝你,那位我其實都不知道姓什麼的叔叔,在那一刻猶如天使降臨人間,降臨到了我的身邊。在後來的歲月裏,我也盡力去幫助別人,儘自己的綿薄之力,成爲別人黑暗裏那盞燈塔。

其實看到這個題目的時候,也想說說婚姻裏的愛,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腦袋裏佔據的始終是年少時的這段經歷,揮之不去。家庭生活中也有很多愛,舉幾個例子:

1. 有一次出差回到家已經後半夜了,我老公候在廚房裏,水燒開了,泡麪拆好了,雞蛋打好了,只等我一進門就下面餅,因爲提前燒了會糊,晚了又怕我等。在那一刻,是很感動的,洗個手洗個臉的功夫已經上桌了。

2. 我小時候有風疹,就是脖子裏進了風就會起很大一片紅疹子。秋來起風的時候我媽總是會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起疹子?其實我長大了那個毛病就自然好了,雖然我說了很多次,但是她依然擔心我會起風疹,還會給我寄小時候用過的偏方,什麼樹的葉子泡水擦身。

3. 有段時間搭一個女同事的車回家,然後有一天我加班比她晚,就跟她說不要等我直接回去。結果等到我10點多結束的時候,她還坐在前臺等我,她說,公司比較偏僻怕我不好打車,不放心我一個人走。

想起來這些,真的有些淚目,總是抱怨生活過於殘忍,但是細心體會,其實還有很多美好。也不要總是把重心放在那些不容易達成的事情上面,比如升職加薪,比如買房買車,比如結婚生子,多看看自己身邊溫暖的小事,這些何嘗不是活着的真正意義呢?

被人愛着,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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