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三)

腳步聲漸漸多了起來,拖沓拖沓,雜亂的聲音讓人難以入眠,被窩裏暖和地讓人忍不住地渴望下墜,在磅礴的雨聲中,在雜亂的人聲中,我的心中……

只剩了自己。

人本來就是自私的動物,命已經到了盡頭,已經由不得我自己去後悔,也沒有必要去糾結過去的亂七八糟了。

不知誰錯誰對,

無論愛恨情仇,

不過冷暖自知。

身體變得輕盈,我彷彿依舊是那個在田野裏撒丫子奔跑的小女孩,不知別人在背後笑罵了我多少句“老糊塗”,其實人老了才知道,人不僅是越活越老,而且越活越明白。

什麼是老了呢?

滿頭白髮,卻再也不敢窺鏡而自視,行動不便,也無心從輪椅下來踏出第一步。

不服老,不服老,也終究是在咬不動年糕的時候嘆息:真的老了!

大雨停歇,夏夜蟲鳴悅耳得很,即使是在離地面二十多米的八樓,都可以聽到那清脆的鳴叫,就像在老房子的房頂,安靜地躺着,一條大蟒滑溜溜涼絲絲地從腿上爬過,都那麼地舒適愜意!

我不可能成爲什麼絕世高人,也沒有機會去成爲了,如今就像是坐滑翔機,伴着風,隨它把我帶到哪裏就融化到那一片泥土裏!

這個世界還是俗人居多的,所以當年在教育孩子的時候,老頭子和我雖然沒少說“出人頭地”這四個字, 然而還是多說了點其他的。

想成功,不用去追求太過於出衆的極致,做好細節,做好一個普通人該做的,就可以了!俗人能有多高的格局呢,強迫孩子去承天下大任,這話真有點不着邊際。

大道理誰都會說,做到的又有幾人?

其實我們在日常中敬佩的人,也不過是俗人罷了。如今我行將就木,兒子過的小日子也算滋潤,其實這就很好了。

我不是那些詩詞裏壯志未酬的憤懣才子佳人,只不過是一個農村裏走出來的小女人而已,主席是我們仰望的神明,雖然大家都是肉體凡胎,可人和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或許我的兒子也有經世之才,然而被我們老兩口的不恰當教育給消磨殆盡了,可是上天從來都是公平的,兒子的人生一直順風順水,這我和天上的老頭子就已經很滿意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得個女兒。

雨點開始密集了,敲打着玻璃,王芳是個有心的,窗簾卡了一半,窗戶給留了個縫隙,散散那令人作嘔的氣息。

王芳,王芳,王芳……

心裏唸叨着她的名字,回憶昨天她那細緻柔軟的雙手,納罕這時間過得爲何如此綿長,這一輩子就這麼一閉眼、一睜眼就過去了,現在等天明卻分明等了好久。

第一聲雞啼打碎了清夢,不知何時我又昏睡過去,如今醒來,只看窗簾後隱隱約約冷藍色的天幕,而我依舊獨自一人在充滿尿騷味的牀上掙扎。


黑暗的小屋裏,腐朽的氣息在持續吞噬我爲數不多的精氣,唯一的期盼,只剩了那個保姆。

她叫王芳。

~(未完待續)

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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