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考拉姑娘
十年前，初中畢業的我跟着二舅介紹的工頭到工地工作，走遍了浦市的各個角落，工頭是負責拆遷工作這塊的，想想自己這些年好像拆了浦市不少房子，也就是這樣，我認識了十年前的阿雪。
當年的浦市並沒有太多的高樓大廈，就連公路還是普通的水泥路，稍微重點的泥頭車壓過會留下裂痕，下個雨，整條路便坑坑窪窪，然而晴天時也好不到哪去，一颳風沙塵塑料袋滿天飛，路邊的包子攤好像都蒙上了一層灰塵。但十年後的浦市，已宛如電視上的摩登大都市。
那時的我頂着一安全帽，穿一件背心，在工地做着一些沒技術含量的活，皮膚被曬得黢黑，雖然是辛苦了些，但也沒辦法，感覺自己就不是一個讀書的好料子，有收入就好。
所幸的是，那段平凡又辛苦的日子，我認識阿雪。
01
第一次見到阿雪的時候，是最磨人的三伏天。我跟着工頭一塊去到她家附近了解徵地拆遷情況，我們走了一戶又一戶，汗水順着我的鼻尖落到人中又滑入嘴脣，我舔了舔嘴脣，靠在牆邊喝了口礦泉水。
下午時分，就連地板也散着熱氣。剛放學阿雪和同學一路說說笑笑的朝我這邊走來，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她跟同學說話的聲音，給人的感覺就像304不鏽鋼做成的鈴鐺一樣，清脆又綿長。
她朝我走得越來越近，我擡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姑娘，一身浦市三中的寬大校服，一雙小白鞋，兩個髮夾別在耳朵後面，一雙杏仁眼眼角還有顆淚痣，細膩白皙的皮膚，跟我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漂亮的女孩子！如果能跟這樣的女孩子交朋友多好。
我在心裏默默感嘆道。
大概阿雪也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便加快了腳步從我面前走過。而她家，正好是我們打算明天去了解情況的拆遷戶。
第二天的時候，我跟工頭去了阿雪家，但是恰好是上學時間，我沒能見到阿雪。心裏覺得有些失望，阿雪的姐姐倒是很熱情招呼我們，工頭和阿雪的父母聊着，我站在一旁悄悄地和阿雪的姐姐打探起了阿雪的消息。
“昨天我看到一個穿着校服的小姑娘也是往你們家這裏走，她你們家人嗎？”
“噢！那個呀，是我堂妹 。”
“我看她像是剛放學，應該快初中畢業了吧。 ”
“是啊 ，快畢業了 ，今年她初三 ，學習成績挺好的。”
“真好，不像我，只能在工地上搬磚。”
阿雪的姐姐笑了笑，說給我再倒點茶喝。
那天我和阿雪的姐姐阿冬留了聯繫方式，方便及時溝通拆遷事宜。
02
阿雪家的拆遷動工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我打電話跟阿冬說了一些相關的準備工作，順便問了她阿雪中考考的怎麼樣 ，阿冬說阿雪很爭氣，考上了市裏最好的高中。
我心裏突然也覺得好開心，這些日子以來，我時不時也能在阿雪家附近遇見阿雪，她就像一輪高高在上的明月，我只能仰着頭遠遠地望着。
當我在阿雪家的外牆寫上一個“拆”字的時候，我發現阿雪正從門口處探出頭來看我工作。
“喂，你多大啦？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耶。”
這是阿雪第一次跟我搭話，我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看着她回答道:
“是啊，跟你差不多大吧，剛剛初中畢業兩年多。”
“那你怎麼不去讀高中呀？”
“人笨，考不上唄。”
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阿雪看着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鼓起勇氣問她:
“可以留個聯繫方式嗎？改天我來幫你搬東西啊。”
“額……好吧，那你等一下。”
阿雪有些猶豫，然後跑回屋裏，過了一會拿着一張紙條出來，上面寫有她的電話號碼和姓名。
“趙雪，180XXX……”
她的字真好看，字如其人。
我小心地將紙條收在口袋裏的煙盒，每次拿煙的時候我都會再看一遍，想着以什麼理由聯繫她才顯得比較平常一點。
九月份，阿雪去讀高中了，她家搬到了一個離我有點遠的小區，而我常在阿雪的老家附近幹活，有時可以看到阿冬。
我會熱情地跟阿冬打招呼，有一次看到開電車的她由於下雨路滑挨翻車，我衝過去幫她扶起來，她一個勁地對我說謝謝，對我的印象似乎也更好了，每當我問起阿雪，她也會熱情地回答。
我在週末的時候會給阿雪發些短信，問問她要不要出去玩，回不回家之類的。起初阿雪並不怎麼搭理我，好在我厚臉皮，經常噓寒問暖，阿雪也把她的QQ聯繫方式給了我。
週末阿雪補完課以後，我會帶阿雪去喫好喫的，去遊樂場玩，現在想想那真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
03
轉眼之間已到了阿雪高考衝刺階段，往往最緊張的時候總會出現一些意外。
晚睡鈴響起，當一束刺眼的光照在我們身上，聊天聊的正盡興的我們愣住了。
“那邊的同學，你們在幹什麼！？”
呵斥的男人聲音從遠處傳來，光也離我們越來越近。
“你是哪個班的？校牌出示一下？”
男人嚴肅地對阿雪說。
阿雪默不作聲地拿出校牌。
“高三六班趙雪……”電筒光線打在阿雪的校牌上，男人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
“我是政教處的李老師，這位同學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回去睡覺，這個男的是誰？”
“我是她哥哥，高三太辛苦了，給她送了點喫的東西。”
我搶着回答，還示意老師看看我給阿雪買的零食，生怕阿雪因爲我受到什麼處分。
“我沒問你，不用急着回答。”老師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他是我哥，是我姐叫他來送東西給我的。”
阿雪淡定地答道。
“行吧，那你先登記一下信息。不早了，這位哥你也該回去了。”說完就叫阿雪登記信息，還催我快點走。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阿雪你早點休息。”
我心想怕待久了老師會多問點什麼，就趕緊離開了。那天回去的路上一直擔心阿雪會不會被請家長，或者被誤認爲是早戀什麼的，然後來個全校通報。
所幸的是，一直到高考結束，也沒聽到阿雪說起這件事的處理結果，估計是不了了之了。
有時候想想也是，自己在阿雪心裏也許就是一個哥哥呢。
04
阿雪上大學了，就在我們的省會讀，我很開心她沒有離我很遠。
阿雪高考完的那個夏天，我差點熬不過來。隨着浦市的發展，項目越來越多，我也憑藉着自己幾年工作經驗，摸爬滾打才做到小工頭的位置。
應酬是免不了的，悶熱的包廂裏充斥着男人們的臭汗水味、煙味、菜味及那火辣辣的白酒味。
我是個喝不了太多酒的人，面對這種場合，也只能硬着頭皮喝下去，然後耳朵和臉都開始發燙發紅。
沒辦法，爲了生活，都得努力挺下去。
醒酒的時候，我會抽上一根菸，心裏想着什麼時候去找阿雪好，甚至有想當她的男朋友的衝動。
但是又覺得自己不配，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打工仔，而阿雪是大學生，家境又不錯，前幾年拆了房子拿了不少補貼，家裏又是做生意的。
但能當阿雪哥哥也不錯，就這樣守護着她，我也很滿足了。
05
阿雪開學了，我和阿冬一起幫她把行李搬到宿舍。看着傳聞中的大學校園，我突然羨慕了起來，假如我努力一把，不放棄讀書，是不是也可以像阿雪一樣讀大學。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想法，因爲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拆遷隊打工，我可能就遇不到阿雪了。
我覺得上天一定是冥冥之中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一直覺得遇見她之後很幸運，總有股莫名的動力支撐着我不斷向前進。
“阿雪，恭喜你步入了大學校園，我最近都在省會這邊工作，你要是遇到什麼困難，記得找我。”回去的路上我給阿雪發了條消息。
“好啊，週末要請我喫大餐慶祝嗎？”
“行，只要你有空出來，我都可以。”
我心裏忽然有些開心，也迫不及待想再見到阿雪。
週末到了，我跟阿雪在大排檔喫串串。我喝了一點點啤酒，聽着阿雪跟我說大學裏的新鮮事。當她聊到室友談戀愛時，我突然好想問她在大學裏要不要找男朋友，雖然我覺得這個問題聽起來很蠢，但是哪怕能再靠近她一點點也是好的。
“阿雪，那你呢，打算在學校裏找男朋友不？”
“隨緣就好了這種，也不是非得談，你不也沒女朋友嗎？”
“啊...我確實是沒女朋友，嘿嘿。”
晚上我把阿雪送回學校以後又想了好多，這次我下定決心去追阿雪了，我的直覺告訴我，她也是喜歡我的。
06
冬天來了，還下起了雪。元旦跨年那天，阿雪捧着一杯熱奶茶，還有她是室友一起在廣場準備跨年倒計時狂歡。
街上很冷，可是很熱鬧。來來往往很多情侶，都面向着倒計時的大屏幕，開始30秒跨年倒計時了，人羣開始興奮起來，也把阿雪往我身邊擠過來。
“小心點，別被踩到啦！”
我大聲地向阿雪說。
“嗯嗯，待會記得幫我拍張照片，我要發空間。”
10、9、8、7......
“阿雪，新年快樂！”我一邊拿手機錄着視頻一邊對她說。
“新年快樂，劉一銘！”
大家都在互相祝福着，突然有人用力地從我和阿雪身邊擠過，我生怕他踩到阿雪，於是一把阿雪拉了過來，阿雪正擁入我懷裏。
這一刻感覺時間都停止了，我聽不到現場的喧囂與吶喊，只聽到心跳聲，還有聞到阿雪身上淡淡的香氣。
阿雪有點尷尬想推開我，但是實在太擠也動不得，我也摟着她摟得更緊了。
漫天紛飛的雪花，彷彿也在爲我們歡跳。
“阿雪，這樣溫暖嗎？”
阿雪沒有擡起頭看我，也沒有回答，但是我感覺得到她也用力地抱着我。
是的，新的一年裏，我們在一起了，我感到無比幸福。
07
讀大學的那幾年，阿雪瞞着家裏和我談戀愛，好在阿冬默默地支持我和阿雪，幫阿雪做掩護，也沒有跟阿雪家裏人說起她談戀愛的事情。
而我們好像也沒有因爲哪件事吵架到分手的程度過，我很珍惜阿雪，阿雪也很體諒我工作的不容易。
回想阿雪大學的時候那幾年，我好像也讀了半個大學一樣。有時間的時候我會陪阿雪去學校裏的飯堂，學校裏的圖書館，甚至去蹭大學裏的課程，我感受到了除了工地裏以外不一樣的生活。
工作還算順利，在阿雪的指導下我考了一些證，這也讓我的收入更穩定。
只不過阿雪父母那邊，我一直沒想好怎麼去溝通。
我在阿雪工作的地方買了房，今年是阿雪參加工作的第二年，也是我們的第十年。這十年相伴，彌足珍貴。
阿雪坐在陽臺吹風，還放着一首《十年》。
我站在阿雪的身後，撫摸着阿雪的頭髮。“阿雪，你知道嗎？我覺得很幸運，十年前我跟工頭去你家拆遷，然後認識了你。這十年來，你在我心裏的像一輪明月，有時候高高在上，但有時候卻又是我在黑夜中的一束光。”
阿雪莞爾一笑，對我說：
“那你什麼時候去我家提親？”
“我明天去！明天就去！”
“哈哈哈哈哈…小夥子，我看好你！”
故事雖然很長，但是我知道，我們的下一個十年準備要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