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春天，我剛剛十歲，第一次來到土鎮。
土鎮與縣城緊緊相連，縣城的小火車站在柏油馬路的最西端，這是縣城中央的唯一一條路。從車站出來沿着馬路往東走，右手側先經過的是新華書店，斜對過的左側便是聯營百貨商店。這基本上是縣城最繁華的區域了，馬路兩邊是擺着各式小攤的生意，有修自行車的，有釘鞋的，有賣饅頭的，有賣瓜子的，有賣鈕釦等小商品的，有配鑰匙修鋼筆的……林林總總。再往東，就是縣城的中心，左手側的縣政府大門正對着向南的柏油路，那條路的兩側，基本上都是二層樓的私人鋪面，也是整個縣城有錢人聚居的地方。縣政府往東，是公檢法等政府機關，馬路對面是工商局，稅務局，郵局，教育局，縣招待所。縣城的東邊有一座不太高的山丘，在山腳的南面，兩所中學分別坐落在馬路兩側。一直向東，經過的大片的居民區，都是紅磚紅瓦的平房，繁華全無。有些臨街的磚牆上，粉刷着“車馬大店”的白色字樣，路旁的建築越來越黯淡。只有柏油路一直向東蜿蜒前進，像一條寂靜的河流。
順着柏油路再向東，過了馬路左側的大修廠和養路段，便是土鎮小學了。這是進入土鎮的開始，其實土鎮就是個村莊，一個與縣城連爲一體並且至少有幾百戶居民的大村莊 。柏油路有一個百米長的大下坡，土鎮小學正好在坡頂的位置，土鎮的房屋大多都是土坯房，偶爾夾雜着幾間紅色的磚瓦房，簡直就是鶴立雞羣，特別乍眼。
我就住在坡下路南邊的一個小院裏，院子的大門朝北開着，正對着柏油路，與其說是個大門，更不如說是個豁口，準確地說，是兩家人房子間預留的空隙，連個遮擋的柵欄都沒有，一天到晚都是敞開的。我借居在姨媽家裏，這個院子的主人叫楊來錢，是土生土長的土鎮人，他有兩間土坯房，除此之外，緊挨房子東面是他父母留下的兩間土窯洞，他把這兩眼窯洞租給了姨媽。房子的南面，是一個由一米高的土牆圍起來的園子，最西邊靠近房子的圍牆側有牲口棚和草棚等幾間土棚屋。院子裏灰突突的，毫無生氣，偶爾從棚屋傳出來一陣毛驢揭底斯里的叫聲，不禁令人毛骨聳然。
我第一次走進土窯洞，感覺如同鑽進了地獄一般，東側進門的窯洞沒有窗戶，並且特別窄小，一扇破舊的木板門佔據了窯洞三分之一的寬，土的地面高低不平，一腳踩進去，深一下淺一下的，眼前又是黑咕隆咚的一片，瞬間我的頭皮開始發麻，全身的雞皮疙瘩就起來了。好不容易摸索着裏間窯洞的門，趕緊進去，總算是見着光了。裏間窯洞有幾扇上下的玻璃窗戶，進門處南面是一盤炕，鍋竈與炕緊連着，正對着門。屋裏沒有什麼陳設，只有靠北側牆的位置擺放了一對兒淺黃色的櫃子，其他都是做飯用的鍋碗瓢盆水缸之類的東西，再就是五穀雜糧以及大米白麪等。我站在哪裏都覺得自己礙手礙腳的，乾脆上炕吧！
我剛要上炕，頭就重重地磕在了牆上。原來，窯洞的側牆是弧形彎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