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前世也是个姑娘

文I木子株萱

枿坐云游出世尘,兼无瓶钵可随身。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世间纵使万般美好,与小僧而言,已无区别。

茶楼里已无客人,掌柜的当是好心的请我入座,倒上茶水,客气地说,师傅请慢用。我礼貌地回礼道谢。然后看着一个姑娘摇摇晃晃地从门口进来,扬声喊着,小二,上好的龙井。

我低头喝茶的间隙,姑娘已坐在了我的对面,豪爽地把剑放在桌子上,单手拍着我肩膀,醉意朦胧地说,和尚,男人是不是都爱撒娇的姑娘?

也不得我回答,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她的神情像我的一位故人,一样的温良却倔强。

门外下起了雨,落在湖面上,泛起一层涟漪----滴滴答答的像一个人的低语,说不完的心事。

小二上了茶,姑娘已醒来,像从未醉过一样淡淡的,她盯着外面问我,和尚你有过女人吗?见我不答,又问,你可曾爱过?

神色凄迷,言语悲凉。

小僧是出家人,女施主说笑了。

她不知可否地笑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和尚也不是生来就是和尚的。

她像自言自语又像说与我听:我认识他的时候,年少,以为觅一人终老是件容易的事,以为中意一人就可白首。而他心悦与我,我倾心于他,咋就不能白首呢!

我熬过了无数的严冬,却在一个夏天收到了他送我的一件白色貂衣,华贵无比,确是旧年的式样,而我却是用不着的。

那日他大婚,穿着囍服,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我站在人群里看着他娶了别人,想着我多年的等待-----我虽是江湖儿女,但大龄待字闺中,也是受尽了世人的奚落,和白眼。

人言可畏,我背井离乡----就是想要弄明白,难道世间就没有从一而终的真情在?

姑娘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下去,萧索低迷地样子,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就想说点什么让她好受一点。

小僧前世也是一个姑娘。

她受惊一下,瞪大眼睛,坐直了身子,半晌叹口气,和尚,你不要为了安慰我编故事了。说着垂下身子,懒懒地喝了一口茶。

那个姑娘叫紫鱼,大家都叫她鱼儿,她是一个夫子的女儿,却与县令家的公子相恋了。

逢乱世,那公子征兵打仗去了。

我自顾说着,她就听不下去了,和尚,这么说来紫鱼就不是你嘛!

紫鱼是紫鱼,小僧是小僧-----

她难得笑了,那后来呢?

后来那公子立了大功,衣锦还乡,却也是娶了别人-----紫鱼心里不平,就去找他说理,却被当成疯子赶了出来。

新娘踩着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是不小心的,紫鱼有癔病-----那公子也当着众人的面说与紫鱼没有一点关系。

紫鱼在众人的唾骂中离开的,那是冬月,紫鱼气血攻心,悲愤交加,加上伤心欲绝,吐血昏迷。那些人也只当紫鱼是犯了病。

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但在那么的环境里,她也只能是个疯子才能活下去。

人言可畏,紫鱼也等了他很多年吧,她不同与我,受到的攻击更多……姑娘同病相怜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左邻右舍说紫鱼造业太过,才有如此下场,走路都绕着她家走。老父亲受不了打击,郁郁而终,老母亲带着她去远方投奔亲戚,却在路上遇见了敌军,被填了万人坑。

姑娘瞪大眼睛,紫鱼和她母亲被活埋了?

坑里那么多人,紫鱼是被活活憋死的,临死相近的人痛苦地挠抓,她的身上----

别说了,姑娘听不下去了,别说了。

她坐了会儿,平静了下来,和尚为什么你都记得?

万人坑怨气太重,朝廷不得不找高僧超度亡灵,没有犯过大错的鬼,还能投胎做人。

紫鱼因上一世受的情伤过于惨烈,所以她决定做一个男人。

过忘川河没有喝孟婆汤,她说,没有忘记才能说明是真的放下。孟婆也许知道她的来世还得修行,权当功德,放她过去了……

小僧祖上也是簪缨鼎食之家,父辈家道中落,小僧原想考取功名,再与意中人成婚,不想途中听闻意中人家里不同意,逼迫她嫁给恶霸,她以死明志,投河自尽-----

没有了她,小僧要功名利禄有何用。

姑娘哀伤地看着外面的雨停了,如果和尚你遇上的人是我,我遇上的人是和尚你,人间是不是少了一桩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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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了半刻,站以来,拿起剑,很是郑重地对我施了一礼,师傅一席话让在下好受了很多,多谢了。

小僧听闻茉莉一年开五次花,竹子一生只开一次花。女施主,保重。她笑了笑有所顿悟,在下是一生只开一次花的竹子。

门前的湖水平静,像从来没有下过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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