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趙晚秋用指紋開了門，客廳的燈開着屋裏沒人，她在玄關處換了鞋子走進了廚房，廚房還散發着餘溫，最左側的紫砂鍋在燃氣竈上發出微弱的滋滋聲，應該停火十幾分鍾了，而最右側的白砂鍋還有一點湯汁殘存在鍋底，趙晚秋知道一定是丈夫張衛國給父親送飯去了。
自從一年前父親中風開始他的飲食就由張衛國全權負責了。
趙晚秋出了廚房想起玄關處的那束百合她噴了噴水準備插在閒置很久的青花瓷瓶裏。
“嗯？瓶底似乎有什麼東西。”
趙晚秋將瓶口倒過來，“哐啷”一捆錢掉在了地上，是用紅繩捆起來的兩千塊錢，趙晚秋瞟了一眼把錢重新扔進花瓶，將百合花隨便插在了一個瓶子裏。
趙晚秋早就知道張衛國這些存錢的小把戲，他存這點小錢無非就是補貼他那個弟妹衆多的窮家，其實趙晚秋很早就發現丈夫存私房錢可她一次也沒有揭穿，一是她覺得這點錢都不夠她一套護膚品的錢，二是她覺得張衛國對自己父親的盡心盡力。
晚上九點趙晚秋窩在沙發上發郵件，張衛國提着保溫桶回來了。
“我給你燉了雞湯你喝了嗎？”張
“喝了，我還給你留了一點。”趙
張衛國只要不提他那些窮親戚趙晚秋覺得他還是那個充滿優點的男人。
“我今天帶去的飯菜爸全吃了，都能寫毛筆字了。”
張衛國開心把空空如也的保溫桶拿給趙晚秋看。自從父親生病她這個當女兒的倒像個外人，而張衛國盡職盡責的樣子比親兒子都親。
2.
上週末趙晚秋和自己妹妹趙晚天去看望父親，爸爸在家裏做康復訓練，媽媽在一旁拍視頻記錄。
姐妹倆不禁感嘆父親恢復的也太快了吧。
媽媽在一旁嗔怪道“要不是小張，我看你爸就癱在牀上了。”
“他又掙不來大錢，可不就得出力氣，發揚發揚傳統美德。”趙晚天不屑的翻着白眼。
“你快閉嘴吧，你再能掙有什麼用，我也沒沾你啥光。”父親發着狠哆哆嗦嗦的走過來。
趙晚天悻悻的不再說話。
“小秋啊，以後對小張好點，他不容易。”父親拍着趙晚秋的手，眼裏閃着淚花。
“人生病之後眼窩子就變淺了”這是媽媽經常說的話。
“您不嫌棄他窮啦。”趙晚秋打趣
“我這輩子唯一看走眼的人就是小張，我爲自己感到羞愧。”父親低下了頭眼淚落到趙晚秋的手臂上溫溫熱熱的。
趙晚秋想起他和張衛國處對象時，除了她自己家裏所有人都反對，反對的最大原因就是張衛國窮，不光窮家裏還有累贅。
他家兄弟5個張衛國排行老大是兄弟姊妹中最有出息的一個，在一個廠子裏做會計。
因爲家裏窮兄弟姐妹早早就出去打工，一家人供成績最好的張衛國讀書。
大妹張大妞是鞋廠工人，二妹張二妞在紙盒廠打包發貨，最小的弟弟張衛民因小時候在廠子裏被機器打斷了腿自己支了一個簡陋的修車鋪給人補胎充氣，媽媽王惠蘭因身體不好經常接一些手工活補貼家用。
鄰居王大媽常常說“衛國以後想找媳婦難啊！”
3.
趙晚秋不顧父母家人的反對偷了戶口本悄悄和趙衛國領了證，爲此她爸大病了一場還要和她斷絕父女關係。
結婚後趙晚秋與張衛國一大家子擠在一個小房子裏，雖然貧苦卻也其樂融融。
每天張衛國都會把洗腳水端到屋裏爲她洗腳，大妞每次發了工資都會去市場買條魚回家燉，雖然每次都是死魚。
趙晚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她開始討厭和婆婆小姑子擠在一個房子裏。
應該是上次同學聚會時原來不如她的姑娘都有車有房穿金戴銀，也可能是上次回孃家吃了一頓大肉媽媽淚眼婆娑，還可能是趙晚秋發現新鮮的魚肉比死魚肉好喫太多了。
趙晚秋理解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句話的含義,她開始討厭那個沒文化的婆婆，討厭他們一家人就因爲喫頓魚就能開心半天，討厭上廁所要用旱廁天天和姑婆擠在一起的窮家。
終於在婚後第二年趙晚秋用自己手裏的積蓄和一大半父母的補貼兩個人買了一套小兩居終於搬出了張衛國那個雞零狗碎的窮家。
4.
“這是二妞撿的野蘑菇味道鮮，讓我給你燉湯喝。”張衛國提着蘑菇徑直走進廚房。
趙晚秋撇了一眼沒有說話。今天是張二妞家搬進新房子的第一天，張衛國特意跟單位請了假早早就過去了，趙晚秋拿了兩千元錢算是賀禮。
自從前兩年她們搬出來後她是很少和張衛國的親人打交道的，每次有事情趙晚秋都會用錢解決問題。
張衛國出門後趙晚秋特意查看了青花瓷瓶，那捆着紅繩的兩千元也確實不見了，趙晚秋在心裏暗暗嘀咕我這四千塊不知道夠買多少野生蘑菇了。
晚飯過後趙晚秋覺得胃絞得難受，她的胃病已經是老毛病了經常半夜疼醒，可每次喫上胃藥症狀就會緩解很多，這次疼起來真要命。
“是不是你妹撿的蘑菇有毒啊？”趙晚秋白淨的額頭滲着一層汗珠。
張衛國焦急打着急救電話完全聽不見趙晚秋說了什麼。趙晚秋被送進了急診做了一通檢查最後掛上液體安靜的躺牀上睡着了。
“大夫，我老婆是胃炎嗎？她經常不好好喫飯......”主治醫生將片子向張衛國面前推了推，張衛國雖然看不懂但是從醫生嚴肅的表情看這並不是普普通通的胃炎。
“你看這裏”主治醫生對着張衛國指了指眼前的片子。
“你妻子胃裏張了個腫瘤現在還不能確定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我們需要做病理觀察。”
“如果是良性的做手術取出來就可以了吧？”張衛國緊張的詢問。
“嗯，不用過於緊張，安撫好患者情緒。”
第二天病理結出來是良性腫瘤，張衛國長長舒了一口氣。
趙晚秋從小到大第一次做手術，在醫院這幾天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她不敢告訴本就身體不好的父母，給妹妹打電話妹妹去外地度假了給她打了幾萬元錢。
趙晚秋看着卡里多出來的金額，眼淚吧嗒吧嗒的落在手機上，她想有個親人陪在她身邊聊聊天說說話。
張衛國跟單位請了長假，每天醫院岳父家兩頭跑，趙晚秋望着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滿眼感激。
時間久了張衛國也累倒了，在趙晚秋的隔壁打着點滴。
“嫂子你病了怎麼都不和我們說啊？”二妞提着一個保溫桶使勁眨着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這是我在飯店打包的，你先嚐嘗。”二妞將雞肉倒進飯盒裏遞到趙晚秋面前。
“好喫不嫂子？”趙晚秋使勁的點了點頭，淚水掉到飯盒裏，她想起她媽媽的話“人生病之後眼窩子就淺了。”
“嫂子，你就好好養病，俺姐現在在家燉魚呢，俺媽說你最愛喫魚了，她一會就過來俺倆輪班。”
“你看俺弟腿不好使，做飯跟俺哥一樣好喫，俺弟在家做好飯讓俺哥拿着給你家老爺子送去，等你出院了在跟他們講也就不擔心了。”
在趙晚秋住院期間都是大妞、二妞輪流伺候，旁邊的病友不禁感嘆“世上最好的兩個小姑子都讓你遇上了。”
趙晚秋從來都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和自己討厭的小姑子心貼的這麼近。
出院那天太陽照得人暖洋洋的就是這一大家子人的親情熱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