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年|第二十五章:約定

何夕只見覃嘉琦躺在乾枯的草地上一動不動,懷裏抱着的是一部黑色的手機,在冬日的寂寥山谷裏,像靜止的人物畫,黑白色調,清冷清冷的。

“嘉琦,你快起來,別嚇我啊!”何夕搖晃着她的胳膊,感覺眼前瞪着眼的姑娘眼裏流露的只剩悲傷了。

“夕夕,我打通了他的電話。你知道嗎,他知道我是誰!”嘉琦的淚隨着眼角緩緩流至耳後,她的話讓何夕心疼,伸過手幫她抹去淚痕。

“你能想像到我有多高興嗎?!”起身一把抱住何夕的她,再次齊身向後倒去,倒嚇壞了趕來的年謹一和方堃。

“琦琦,你幹嗎呢?躺這兒感嘆人生啊!”方堃蹲了下來,不明所以的向山谷的上方看去,雖然山林有些蕭瑟,可依然綠色盎然,全然不似北方的城,一到冬季,只剩下滿眼的灰白,霧濛濛,髒兮兮的。

方堃看不出個所以然,倒也不急不燥,怡然自得地順勢躺在了何夕旁邊,此時此景,他是滿懷心喜。而身後那個好似局外人的年謹一,遠遠地坐了下來。

“我想好了,一畢業就去找他。雖然他不告訴我他的地址,但是他承諾會每個月給我打一通電話。夕夕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激動,我想告訴全世界,我有多想他。”嘉琦附在何夕耳邊訴說着,她一會哭一會笑的臉,像極了孩子,何夕此刻理解了她之前患得患失的感覺。是啊,她是多麼勇敢的一個人,努力地在追尋心中的那道光。而自己呢,爲何在聽到那個人的心裏話了,反而更加害怕了?

她也曾期盼過他的靠近;在聽到他喜歡田沁的誤會時,也曾心傷;聽着被別人誤解他們的關係時,也曾心裏暗喜。她是怎麼了?心裏不是住着一個程硯了嗎?怎麼現在還能擠進來他呢?何夕閉上眼,她想聽從內心的聲音,可是除了風聲,她卻什麼也聽不見。

她不禁也在心底裏問道:程硯,我該怎麼辦?

第一次的春節,何夕在歡聲笑語中度過,不知是因爲嘉琦的到來,還是因爲爸媽對自己的改變,她總會在睡醒後不停地反問自己,一切都是真的吧?

第一次何夕受邀去了年謹一的家,準確來說,程硯的家。

何夕很詫異爲何年謹一會在都是貼滿程硯照片的家裏生活着,而且對着程硯的媽媽叫着媽媽。年謹一的一切對於她來說,都像是一個謎。這個男孩和程硯到底是何關係,爲何會如此親密?

這也讓她想起,去年墓園裏看見的他喊媽媽的女人,原來是程硯的母親。

堂屋裏,供奉着程硯和程硯爸爸的牌位。那上次請的喪假,莫不是程硯爸爸的?

何夕接過年謹一遞過來的香,點燃後拜祭了一下。

程媽媽開心地拉着她和嘉琦的手,反覆地端詳後,笑着問道:“我們見過,對吧?夕夕?”

眼前的女人比上次見到的更加蒼老了些,嘴角的笑卻是真實的。何夕也甜甜地迴應道:“是的,阿姨,我是何夕,上次太突然,打擾您了。”

“哪裏打擾?很感謝你記得石頭。我早就給年年說過,讓他請你來家裏做客,你們一來啊,家裏充滿了青春的氣息,我感覺自己都年輕了呢。”程爸程媽以前帶學生,家裏總是會擠滿請教問題的,每天都是人聲鼎沸。雖然現在家裏少了兩人,她依舊忘不了那熱鬧的場景。

“阿姨,我早就聽年謹一說過,您做飯可好吃了,今天我們是不是都有口福啦?”嘉琦一開口,樂得程媽開懷大笑。年謹一何時提過家裏的事情,這個覃嘉琦,真不知道她的話裏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年謹一的房間裏,照片都是年謹一和程硯的合影。何夕對於程硯的印象似乎只剩下墓園裏的那張黑白照片了。她聽着年謹一對着方堃和嘉琦講着他們曾經的趣事,自己也在心底裏暗自回憶和程硯有關的一切。

“你這哥們,這麼年輕就走了,太可惜了。”方堃抓起書桌下的籃球,作出運球的動作。

“他是怎麼走的啊?”嘉琦記得何夕日記裏的這個人,只是日記本里只寫了他消失了,沒想到,原來是離開了人世。嘉琦握了握坐在牀塌上何夕的手,打心裏希望她永遠不知道這個事實多好?

“他爲了救人,救一個被哥哥拋棄的女孩。”何夕心頭一驚,難以置信地看着坐在書桌前的年謹一。她記得上次他告訴自己,程硯是爲了救自己的妹妹而墜了樓,那他現在說的哥哥,是指他自己嗎?

“這個哥哥,太不是東西了吧?自己的妹妹都不救,還害得一個外人白白丟了性命。”方堃狠狠地拍了一下籃球,他似替那個失去生命的妹妹抱怨,也替救人的程硯不值,而在何夕聽來,這都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年謹一在隱瞞什麼?他這般說,是爲了懲罰自己嗎?

何夕握緊了拳,她不想再去探究,傷疤反覆揭開就再也不會癒合了。嘉琦“咳”了一下,突然提出,“大過年,別傷感過去了。我們做些開心的事情,好不好?去打籃球?”

年謹一感覺每次觸碰這個傷疤時,他就好似要窒息一般,縱使他想贖罪,可是逝去的人,能回來嗎?那些點滴一再提醒着他,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害怕,可又多麼希望,能有人幫他止疼?

房間裏,氣氛一瞬間降至冰點。何夕突然有些明白爲何年謹一會在這裏了,深吸一口氣的她,站起身,拍了拍那個還在自責的男孩,“有些事,過去了就不要折磨自己了。你已經做得很棒了。”

從未想過何夕會講出安慰人的話,嘉琦禁不住的拍着手,“就是,就是。你啊,是我們心目中最棒的班長。”也許何夕的這句話,只有年謹一會懂,她也希望他能懂。

曾經忘不掉的過去,一次次折磨自己的時刻,何夕深有感觸。她很慶幸自己因爲遇到了身邊這些用愛包圍着她的人,能走到現在,她已十分慶幸。

如果她也能把自己的這份幸運傳給他,那該有多好?

年謹一一直認爲,如果把真相告訴何夕,她會不會恨自己?都是因爲自己的自私,事情纔會變成這樣,可是現在,這個女孩卻在安慰自己?他埋在心裏的那份感情,會被接受嗎?

方堃跳了過來,搭着年謹一的肩膀,有意隔開何夕和他之間的距離,“走啦,時間不等人,打球去!”

待了一個星期的方堃和覃嘉琦提前回了Z城,在這個南方的小城裏,留下了他們約定的誓言,下次再回來相聚時,每個人都要幸福。

他們在青春的歲月裏,期望的幸福不過是那般簡單,能被所愛的人愛着。

春節假期要結束了,臨行前,何夕媽媽把特產一包包分裝好,寫上名字交代哪個是帶給隊長的,哪個是田沁的,哪個是嘉琦的,連同方堃,年謹一都人人有份。

這是出門遠行以來,第一次何媽媽主動幫何夕整理行李,原本一個小箱子硬生生地變成了兩個。

“爸,我媽爲什麼突然對我這樣好了?”何夕終是惹不住問了這個困擾她的問題。

“夕夕,你媽之前犯糊塗,把所有過錯都算到你頭上。若不是......白韜隊長,你媽現在知道錯了。不說了,孩子啊,你只要記得,這個家裏,你和何陽一樣重要。”爸爸送何夕出門,第一次慎重地談論着這個問題。

白韜隊長?這讓何夕迷惑了。他怎會知曉自己的家事?又怎麼開導的媽媽?何夕努力地回想着,帶着疑惑和年謹一踏上了回校的列車。

何夕的生日特殊,所以每年都是在2月28日做爲她的生日。快要過6歲生日了,一大早穿着公主裙的她搖醒了大腹便便的媽媽。“媽媽,你看,我今天像不像小公主?”

“你就是媽媽的小公主啊。”媽媽把她攬進懷裏,“等肚子裏的弟弟出生了,他和你一樣都是媽媽的寶貝,那你和媽媽一起照顧弟弟好不好?”

“不好,我纔是家裏的公主寶貝,不要弟弟,不要弟弟。”何夕扭動着身體,不管不顧地哭鬧着,在媽媽想要拉住她的瞬間,重心不穩摔倒在地,當場大出血抽搐,幸虧買菜回來的爸爸發現及時。

弟弟早產,住保溫箱一個月觀察才脫離危險,一度被認定是腦癱患兒做了近一年的康復訓練。而媽媽,卻因爲子宮受損不得不摘除了子宮,這是媽媽心裏最大的痛,她把所有的怨恨都記到了何夕身上。

對於年幼的何夕來說,她不會明白媽媽突然對她的態度轉變是爲何?現在回想起來,何夕懂了。如果她能早些知曉,她和媽媽的關係會融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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