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第三章)

文/云懿

承德听说王沟里招工人修铁路,他给母亲安顿让帮忙管下羊的吃喝,自己出去再挣点钱,凑订婚礼钱。母亲放下他正纳着的鞋底,望了眼承德,对他说:“那你干活趁着点,注意安全啊。”

承德轻轻的嗯了声就出门去了。

承德到王沟后,听从工头指挥,工头安排他干啥他就干啥,不说苦不说累,只要他能干动的就眼疾手快的干了,工头不停夸他好后生,吃饭让做饭的大姐专门多打点给承德。

干活半个月后,天下雨,工地不能施工。承德忙里偷闲,怀揣着两枚甜鹅蛋,走去宛清家。甜鹅蛋是工地灶上特意为工人加的餐,用来犒劳辛苦干活工人的。从来没有尝过鹅蛋是啥味道的承德,只听别人说味道是甜的,他脑海中想想都流口水,可是他仍舍不得打开蛋尝尝。

一路上,他都将手揣进兜里,生怕那两枚煮熟的甜鹅蛋长翅膀飞了,甜鹅蛋被他手捂得热热的。

正在家里绣鞋垫的宛清瞅着院子里进来的人,半天没认出来,远看他顶着个化肥袋子折成的临时雨伞,鞋上裤腿上满是泥巴,宛清以为是个要饭的人来了,走近才发现是承德,赶紧叫他进门,找了件干干的衣服让换上。

宛清看着湿漉漉的承德,嗔怪他说:“你咋大下雨天跑来了?淋感冒了可不好。”

承德从兜里掏出那两枚温热的甜鹅蛋,顺手递给宛清:“我专门给你送鹅蛋来咧,我最近在王沟里跟工队修铁路着,今正好碰戳天下雨,工头让我们休息,我就赶紧抽空来把你看哈,顺带给你送鹅蛋,人这鹅蛋还是工地上发的,你赶紧一吃。”承德边说边嘿嘿一笑。

宛清听了后扑哧一声笑了,心里思量这娃咋这么实在的。“来,咱两一人一个,两人吃起香,一人吃起不香。”窑洞里充斥着两人吃东西吧唧嘴巴的声音和欢笑声。

过年后正月十六,承德大妹的婚期定在了此天,家里忙忙碌碌的准备给大妹出嫁缝被子、添购新衣裳等生活用品,女婿家给的彩礼钱正好赶上凑承德订婚的礼钱。嫁了个姑娘,家里又将在2月份迎来新人。

家里喜事一桩桩,更让承德开心的是他的母羔在他订婚前夕竟然下了小羊崽,真是喜上加喜。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2月18日承德和宛清顺利订婚,订婚的顺利进行更让承德鼓足干劲,挽起袖子加油干。“下一步,我得努力攒结婚钱,马上我就会拥有自己的小家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春天说来就来咧,地上各种小草都破土而出了,冒出嫩绿嫩绿的芽芽了,娃娃们开始脱掉厚棉袄棉裤,换上轻薄的外套,开始在院子门上撒欢了。万物都充满了生机。时光在马不停蹄的走着,不珍惜的话一晃一年又一年。

生产队上召集人去遥现村给修桥,一天能顶十工分,这种事承德第一个举手愿意去。因为在生产队上干活,一天才挣七工分。在外头干活,虽然活重点,但是能吃上麦面疙瘩,肚子管饱,干活有劲。

承德每天高高兴兴地去干活。有一天正修桥时,土从沟峁里溜下来,好几个工人正在底下修桥,土垒下来将7个人活活埋在了下面。承德年轻气盛,反应迅速,一下子跳到沟渠里,才躲过了一劫。家里老母亲说什么也不让承德冒险去干修桥的活了。

这个活停了,承德一下子不知道该干啥,他就揹着个破布包,翻沟越岭去别的村子走走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个活干。走着走着肚子先开始抗议,咕噜噜饿的受不了。他就试着开口婶一句叔一句的叫着,问人看能给他个馍不。

农村人还是朴实善良,看小伙子可怜,只要有都给他,赶傍晚往回走他都要了3个包包1袄子馍,连包包还是别人给的。要的馍里有白馍,还有好多玉米锅巴馍。平生第一次当叫花子,让他感知到这世上还真是好人多呀。

这些馍馍拿回去,家里人一看,高兴得不得了,一家人省着吃,就足足吃了九天,这些馍都是家人这些日子里吃的最好的饭了。

没有合适的活干,承德又在生产队上干活,总归还得为家人糊口想办法。一天天干着活,日子一天天在往前滚动着。

时间都到了仲夏,酷暑难耐,知了在树上奏着它的独奏曲。承德母亲感觉自己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走起路来经常是走三步歇一步。承德在生产队干完活回来,承德母亲边挪着她的小碎步做饭边说:“娃呀,你最近提上点东西去你丈母娘家转转,妈这腿脚不方便,本来按礼节是该跟你一搭去亲家家里转转的,跟人坐下把你跟人女子结婚的事啥商量下,早早婚一结妈心里就不搁事了。钱的事总归有办法解决。娃,你看得行?”

承德放下正喝水的碗说:“妈,你说咋弄就咋弄,那我明早上天一亮就去,跟人婶子把这事谈谈。”

“能行,我娃还是个懂事个娃,你去了跟人家婶子好好说话,别使上你的僵脾气,跟人家哪里没说合适就跟人开火了,这婚事就可能搞砸了,我娃去了一定得沉住气,有啥忍住,谈不下去的事就跟人说我回去跟我妈商量下,能记下吧,娃?”承德母亲看着承德语重心长的说。

“好的,妈,我记下了,您就别操心了。饭好了么,妈?我肚子早饿的叫唤里。”

“好了好了,你把手一洗拾掇吃饭。”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承德就起床了,他把母亲准备的一盒点心提上,跟母亲打完招呼就出发了。他忐忐忑忑,一路上不停的在心里预演着今天要发生的事。心里不断假设:“宛清母亲不同意他两结婚怎么办?”“她母亲狮子大开口,要很大笔彩礼怎么办?”“她母亲再让他重新箍个窑该怎么办?”“他母亲再让他分家独院住怎么办?”

啊,啊,啊,他越想越乱,抱着头蹲在路边,这些问题对于他这个家庭真是特别大的困难。他用脚把路边的草踩呀踩,恨不得把草踩的钻进土里。发泄完情绪后好多了,他心里想:“怕啥嘛,这都是假设的困难,不能自己把自己吓死吧,再说天又塌不下来,即使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他提着点心继续往宛清家的方向走。

终于走到了宛清家,宛清母亲看着准女婿来了也满脸堆笑,让宛清赶紧准备了些馍和面疙瘩汤让承德吃。承德吃完饭后,对宛清母亲说:“婶子,我今来有个事和你商量下。”

宛清母亲放下正在做的针线活说:“承德,你娃有啥你就直说,婶子也不是外人。”

承德亮了亮嗓子,说:“婶子,我妈让我来跟您商量哈结婚日子,她本身说来把您看哈,您可知道我妈身体一直不太好,成天离不得药,最近状况又像严重了,走几步累的歇半天,真是么办法来看您再商量哈事情,就把我派来了。”

宛清母亲想了几分钟,看着承德说:“承德,替我回去谢谢你母亲有心了,你回去给你妈说哈,咱这地方娶媳妇礼钱官价差不多都得个800元,婶子知道你屋情况,你让你妈看着准备上600块礼钱,再给宛清买上几身结婚的衣裳,咱这婚就能结。”

承德心里嘀咕一下:“600元这也太多了,自己家里肯定一下子拿不出来。”他想起母亲在他走之前跟他说的话,对宛清母亲说:“婶子,我知道了,我回去跟我妈先把话捎到,您和宛清也自己注意身体,那我这会就先回去了。”

到家后,承德将所有话原本转述给母亲,母亲听后慢条斯里的说:“人家确实还是要的不多,只是咱们缺钱,你想想,如果礼钱600的话,买衣服啥还不得花100左右,加上办酒席,亲戚、朋友、村里邻居啥人还不少,还是一笔大的开销,妈说你再过上一个月再过去转转,把这礼钱再给咱往下砍砍,试一下,兴许还能往低说些,减少些开支。”

“能行,妈,我完了再动用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再去好好谈下这事,虽然看起来不太厚道,但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承德说着起身给母亲去熬中药。

“真是委屈我儿了,让我儿去开这口,妈觉得对不住我儿。”承德母亲说着往窗外望了望。

“妈,这不怪你,咱生来家底就薄,就这命,也不怕啥,车到山前必有路,好路坏路都有个走法,妈,您就安心好好养身体,您身体只要调理的好些了,咱这日子才能好好的过。妈,您上炕上歇会。”承德说着将母亲的鞋子脱了,慢慢将母亲挪上了炕。

八月悄无声息的来了,顺道而来的还有秋老虎。早晚明显有点微凉,中午大太阳高高的悬在天上,发挥着秋老虎的威风,促使着人们脱掉外套。七月忙里忙外的承德为小妹准备结婚的事忙前忙后来尽他当哥的本分,家里各种琐事硬是拽着承德的胳膊让他没有时间去准丈母娘家谈事情。八月刚来,他终于被母亲逼迫着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去为自己的事情张罗去。

家里是困难的揭不开锅。婶,您看,我两结婚再借上一屁股烂账,宛清进我屋门后还得跟我一起还账,日子肯定也过得不会太舒心。您看,能不能把礼钱再降降,不是屋里日子难,我都真不好意思开这口,我今也是硬厚着个脸来开这个口。婶,您再考虑哈,看得成?”

宛清母亲瞅了眼宛清,宛清脸红的和承德一个样,宛清也正在盯着母亲,看母亲作何表态。做母亲的一下子明白了,长大的女儿也是该嫁了,留是留不住了。宛清母亲随即开口说:“承德,你今既然开口了,婶子也不给你难看了,你回去给你妈说,给上200块钱礼钱,你屋也没多余钱,然后你再帮我屋干上一年的家务活吧,比如担水砍柴这些零活,屋里是实在缺个能干活的人,就当是孝敬婶了,结婚日子婶早都根据你两生辰八字托人算过了,就放腊月十六吧,那天是个很吉利的好日子,你回去跟你妈提前准备结婚前的事情吧。”

承德听后高兴的握着宛清母亲的手,连声说着谢谢谢谢!

宛清母亲看着承德满心欢喜的样子说:“你个瓜娃子,把婶子的手都握疼了,还不松手。”

顿时,屋子里传来三个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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