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年|第二十七章:話挑明瞭

夜涼如水,冷冽的白月光毫不吝嗇地刺穿黑色幕布把大地照得亮堂堂的,無情地揭開了夜的神祕。透過窗簾空隙攀爬着附在了牀沿上的月光,冷冷地看着不曾入睡的人兒。陡峭的春風把窗外的綠植吹得沙沙作響,擠進來的風聲像是嗚咽聲,又似控訴聲,總之是擾人春夢。

年謹一頭倚在靠窗的牀沿上,手掀起一角窗簾,眼睛緊盯着黑夜裏呼嘯着的“怪物",彷彿那鼓動的黑影是同他較量一般,一動不動。何夕的話混夾在了嘶吼的風聲中,虛飄飄地,不停地在耳朵邊繞啊繞,他都有點分不清聽到的話是真還是假?

“年謹一,我想你並不是喜歡我,而是因爲程硯對嗎?”

年謹一震驚地盯着一臉平靜的女孩,就好像說話的女孩和自己完全不相干。她怎會知曉自己的心思?莫不是自己的哪些行爲讓她有所察覺?自己並未明確的心意爲何她講出來卻如此坦然?他緊皺的眉頭似一把年久失修的門鎖,牢牢地矗立在眉心,好像要鎖住那道謎題,自己卻又無解。

對於何夕,年謹一總有種想抓卻無力的感覺。自從程硯離開後,他已經在黑夜裏跌跌撞撞了許久,自以爲藏好的心事,總會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找到答案,他害怕被看透,卻又希望被看透,那這個人,是她嗎?希望是她。

許久未活動的脖頸絲絲麻麻的酸澀感把他拽回了現實,撩起的窗簾一角被輕輕放下,宿舍裏只剩下了讓人心悸的黑和讓人無奈的鼾聲。

輕輕活動了一下身體,牀板就跟着吱呀吱呀的搖晃了起來,方堃突然跳着起身,嘀咕了一句:“怎麼會這樣?”

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對誰講的,年謹一斜着眼,試圖辨別是囈語還是問話,方堃那張苦着的臉已湊至眼前,不偏不倚對上了疑惑的雙眼,好在對於這種突發狀況,年謹一未有任何波動,若是換了何夕她們這種膽小的,怕是要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哀嚎聲了。

“咱倆聊聊。”方堃近乎耳語的聲音顫着音,好似被窗外的風颳散了精氣神,只剩下那幾個求助的字飄着。

年謹一不是沒有經歷過此類場景,大多數都是和方堃有關。之前方堃提出四人聯誼的點子時,興奮的每夜憧憬着和何夕牽手的畫面,卻又苦於毫無突破口而夜夜騷擾他。

聽着好哥們的幸福宣言,他着實感覺到心突突跳着,“疼”,這是他最真實的感受。他除了無聲地抗議,就只剩下苦笑,還好,黑夜是最好的隱藏武器。

“聊什麼?”年謹一壓低着聲音,雙手枕在腦後,眼卻飄向了天花板,正上方的電扇葉像等待着的儈子手,張大了嘴巴等待着那一個不小心的頭顱。小時候上學最害怕座位被調到電扇下面,吱呀吱呀搖頭晃腦的扇葉,會不會像武俠電視裏的奪命索顱的武器那般殺人於無形?

沒想到,這種恐懼真得在初二的一個盛夏午後被激活了,那幾個被掉落的扇葉砸傷的同學血濺出了老遠,扇葉嗚呀了幾下便偃旗息鼓,留下一屋子啊啊大叫慌亂不堪的學生。還好,扇葉沒有削了任何人的頭顱,只是砸傷了人,這也讓一直被扇葉支配的恐懼徹底放鬆了下來。

可是現在,他卻清晰地憶起之前那種讓他不安的恐懼。

“田沁,田沁說她喜歡我。”方堃低垂的頭撞擊着牀沿,不知是有意緩衝了撞擊發出的聲響,豎着耳朵才能聽到悶悶的敲擊聲。

持續約莫有2分鐘,沒有得到迴應的方堃停下了動作,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你喜歡何夕?”

年謹一壓着的手動了下,不自覺地揪住了掌心裏的那幾縷頭髮,對於方堃的提問,他依舊沒有回答,問題就好像被丟進了黑盒子裏,沒了聲響。

“你倒是吱一聲啊!要不是田,田沁坦白,我怕是......”,說起田沁的名字,方堃突然就紅了臉,頓了頓突突的心跳,他好像還陷在田沁哭得稀里嘩啦的場景裏。至於何夕,不對,自己明明喜歡何夕的,爲何田沁會說那樣的話?

“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大笨蛋。我看上次摔壞腦袋的不是我,恐怕是你!”

追上一路甩着眼淚的田沁,教學樓後操場的空地處方堃纔算是喘上了一口氣。他不明白平時愛笑的女孩怎麼眼淚說來就來?而且還是莫名其妙,自己都不知道所謂錯在哪兒了?這一頓平白無故的罵讓他心生不爽,煩躁地撥亂了額前那幾縷不聽話的頭髮,扣住了田沁耷拉的肩膀。

“你別哭啊!我錯了行了吧?可你總得告訴我,我錯哪兒了吧?罵我笨,說我腦子摔壞了,這話我可不認啊!”

眼見低着頭還在抽泣的田沁沒有回答,因爲奔跑散落的頭髮隱住了面容,方堃忙不迭的把自己的胳膊遞上前去,彎着腰試圖去擦拭女孩的眼淚。

“我這不會安慰人,嘉琦那妮子要是像你這樣,我估計我得躲得遠遠的。我一定改,保證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你別再哭得把上次舊傷給......”,對上淚珠還未斷線的臉龐,田沁亮晶晶的眼睛裏只看見手足無措的他,話沒講完還半張着嘴的模樣。

“你怕我腦傷復發賴上你?”田沁吸着鼻子嗡着省的問道,毫不客氣地捏着怵在眼前的袖子蹭了蹭鼻涕。

“怎麼會?我願意負責,我保證負責到底!”

田沁看着他一臉正經像要發誓的表情,不禁嗤笑出聲。

不知何時起了風,撩起了女孩的長髮,她眨着一雙還聚着淚水的眼,越發顯得那對璀璨的眼眸光芒四射。那笑着露出的小虎牙,淘氣的像個孩子,又好似一個出塵的精靈,睥睨凡世,不着痕跡地落入人間。方堃不禁愣了神,久久凝望。

“方堃,我喜歡你。”

田沁對着眼前泛着傻氣的男孩,脫口而出。這句話是她的心裏話,也是她難以啓齒的話。曾經被傷害過的惡作劇,她依舊放在心底,可是這一次,她想聽從自己的內心。就算,就算再次被拒絕嘲笑,她爭取了便無遺憾。

本是預備着調笑的表情繮在了方堃的臉上,若不是燈光隱隱綽綽,他來不及變換的表情怕是讓人見了都會嘲笑幾分。平時見慣他的無厘頭和搞怪本領,這會的他,儼然不是一個好的聽衆。

“你不是真舊傷復發了吧?怎麼哭一場說起傻話來了?”說着手掌便敷上了田沁的額頭,對比着自己的額頭溫度,確定這姑娘不是燒糊塗說起胡話。

田沁任憑他這般試探,只當是挪開了心口那塊大石頭,痛痛快快地呼吸着。之前方堃不靠譜的四人聯誼,已讓何夕和年謹一尷尬不已,更別提自己心裏的彆扭勁了。加上春節假期的相處,她真的害怕這個傻大個再繼續烏龍下去。

“我沒開玩笑。我喜歡你。而,而何夕喜歡年謹一!”田沁頓了頓,雖然她知道,何夕心裏現在只有程硯,但是那個已經離去的人,終究是要和時間一起掩埋,而她希望能給何夕帶來幸福的人會是年謹一,那個雖然話不多但是很靠譜的何夕老鄉。

至於方堃,她知道,他並不適合。

就像方堃對待朋友的感情沒有所謂的男女之分,他所謂的喜歡也不過是好奇,想來嘉琦對於他的評價最爲中肯:一個不懂情爲何物的大男孩。

窗外的風漸漸平緩了下來,不知是夜的寧靜撫平了它不安的心還是找到了歇息的港灣,總算是恢復了平靜。如黑絲絨般的夜空,出現了許多碎銀子一般的星星,一閃一閃,試圖也再找尋着什麼。

可宿舍裏沒有任何答案的人兒依舊輾轉反側。

方堃如此,年謹一如此,就連301的何夕和田沁也是心事重重。

何夕發現自己內心的糾結,便不止一次拒絕和年謹一單獨接觸的機會,就連這次原本她很有優勢的設計比賽都決然放棄,她怕自己動搖了心性,她原本等着程硯講出的那句話,年謹一是要替他嗎?她不希望聽到,更害怕聽到。

也許自己這樣也好,她和他之間,程硯是繞不開的界碑。

田沁聽着何夕翻來覆去的身影,蜷縮在被窩裏的她,卻不敢探頭。她難以想象若是方堃拿着她的話來找何夕對峙,豈不是會讓她和年謹一難堪?真不應該頭腦一熱,想到這,她便不住地揪起自己的頭髮,真恨不得這拽下的煩惱絲能解去自己的憂愁。

暴風雨總會過去,就像陽光總會出現。

那些愁緒留在讓人糾結的夜裏即可,明天依舊是一個讓人憧憬的豔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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