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漢
假日，懶散地躺在沙發上刷着珠子，突然，窗外傳來滴滴嗒嗒的雨聲，隨之，凜冽的北風從半開的窗縫中創入，頓覺身上絲絲寒意入骨冰冷，看來冬天真要來了。
疏疏密密的雨滴敲打着窗櫺，時緩時急，蹊蹊簌簌。隔窗相望，簾簾幕雨中燈火迷離，殘枝落葉鋪滿地。
臨窗聽雨，往事如煙，紅塵萬里，雨飄樓臺霧迷茫，風雪盡頭是故鄉。如幻如夢，愰然間，故鄉野徑落葉飄零，田埂邊荒草連天，幾天的悽風苦雨後，從學校歸來略顯滄桑的父親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我的心頓時被揪得生疼，懷念起從前，雨滴打在屋頂瓦上的聲音；懷念每次放學回家，那條泥濘的小路；懷念晚自習的秉燭夜讀；懷念燭光中與容顏嬌豔的女孩談論保爾.柯察金與牛牤。
故鄉的雨夜覆蓋着我青春時期的所有美好記憶。潮溼的水打溼了乾枯的田野，空氣中瀰漫着泥土味兒。在雨夜裏寫日記，在雨夜裏幻想愛情，在雨夜裏悵惘，在雨夜裏做夢，以及雨夜裏那一個輕吻。
冬夜一家人圍坐爐火旁的溫暖，雨中一段忽濃忽淡的笛子聲擊中某個神經的剎那，雨聲裏父親講的那些久遠的故事，夜雨晚歸遠遠看到自家窗口昏黃的燈光，都像一卷卷絕世珍品，深藏心底，在煙波如夢的稀世，它們只屬於自己。
想起年輕時候做業務，從天水連夜趕去嘉峪關，火車經過蘭州，透過車窗看到雨夜中的蘭州，我的小家就在這萬家燈火中，在這個燈火闌珊的地方，妻子與女兒此時應該已經入睡。想起了很多年前初冬的第一場雨雪天，在定西的一家火鍋店裏，我一個人與陌生的兩對男女因爲拼桌而相識，從碰杯到豪飲然後去KTV然後四人皆醉唯我清醒，送他們回家直送到天亮。想起剛過去的這個夏天，我渾汗如雨，每天晚飯後在黃河邊的棧道上行走，葦草盪漾，馬家窯陶罐色彩變幻，音樂湯湯。
曾經日夜奔忙，如今兩鬢添霜，過了瘋狂的年齡，行事爲人已淡然，更多的時候只餘下"拔劍四顧心芒然"的無措。酒醉後，會心傷。 秋去冬來，生命中有無盡的晴雨輪迴。因爲時間、地點，亦或相遇的人不同，因爲生活中跌宕起伏不定的心境變遷，在雨中，仍會有瞬變的愁喜悲歡。依然會在每一個風來雨驟的日子裏生就些許感懷褶皺，又悄然在未來無數個月明星稀的靜夜，將之輕輕一一撫平。
少年情懷已雲煙，寂寞繁華皆等閒。不再是傳說的演繹者，不再是故事的聆聽人，今夜風寒，今夜雨冷，走過半世的滄桑，誰都會彷徨，會憂傷，會有苦雨寒簫的幽怨，也會有月落烏啼的悲涼，但有限的生命不允許我們揮霍那份屬於人生的苦辣酸甜，經歷了風寒陰霾的苦礪，纔會破繭在陽光明媚的日子。任歲月的青苔泛黃曾經的青春紀念手冊，任時間的苦雨煮沸一個人的細水長流。
雨狂雨疏，終會有晴；情淡情濃，總是暖心。任你雲淡風輕，任你低至塵埃，心中依然有夢有執念。這就是人生中無奈卻彌貴的"放不下"，正是它帶領我們脆弱的心靈一路遮陽避雨，一路昂首向前。
不知何時，窗外漸漸雨停風歇，夜深闌。我不知道此刻有多少人和我一樣還沒入眠，還在安享這雨夜的靜謐，但我知道每個摯愛生活的人，總在不斷追隨着這季節的輪迴，風雨的變遷。努力尋一份真，尋一份心底的清歡，堅守一份安然。（初稿2016.10.22日臨晨蘭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