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年|第三十章:其實你早在我心裏了

謎題揭曉。

是晶瑩剔透的發音盒,水晶球造型中漫天雪花飛舞的世界裏,一個小女孩在翩翩起舞,而跟隨着音樂聲緩緩而出的那句:“何夕,你要好好的。”,是程硯的聲音。

何夕從未料到,自己還有機會聽到程硯的聲音,那個離開自己很久很久埋藏在心底的男孩,一瞬間又鮮活了起來。她不禁溼了眼眶,那句反覆叮嚀的話,是他在每次信件裏最後的那句,現在耳朵聽來,卻又那麼的不真實。

輕輕捧起小巧精緻禮物的何夕,手指一點點摩挲着透明的水晶表面,那種光滑的觸感和輕柔的音樂聲,晶瑩世界裏承載着她一直未實現的夢想,她還是那個渴望被關注的女孩嗎?

從第一次被程硯救起分別時的最後一句話,他說的便是:何夕,你要好好的。那時他是有着深深地擔憂吧?而現在,他卻不在了,而這句話在何夕聽來,則像是他在輕輕訴說,何夕,你會好好的。因爲我一直相信。

“何夕,你要好好的。”年謹一呢喃地重複着這句話。當他第一眼看到這個發音盒,便想起了那個淡淡憂傷的女孩,他記得她日記本里最小的願望,是希望有一個如童話世界一般的許願盒,能發出全世界最美妙的聲音。

如今他替她圓了這個夢。

“謝謝你......”,何夕哽咽地道謝。面前那個自己一直逃避的人依舊波瀾不驚地淺淺一笑,他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能做成這個?何夕難以想像。

年謹一爲了定製此款發音盒,集訓休息之餘,跑了長春十幾家手工藝作坊,把自己的構思一遍遍地講着,直至商家同意他親手製作這款禮物。如此用心,他是告慰程硯的在天之靈,藉着程硯的祝福,對何夕袒露自己的心聲纔對。一次次的靠近,逃離,他總以爲自己是在替程硯完成他的遺願。而現在,他希望何夕會好好的幸福下去,這個幸福裏,是由自己來給予的。

那個盒子底部,刻着年謹一的祕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何夕會發現嗎?年謹一看着那個淚眼婆娑的女孩,偷偷地猜測着。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每靠近她一步時,何夕便躲得遠遠的,唯恐避之不及。就算之前方堃提出四人聯誼鬧劇時,她都未有反對的情緒,可偏偏面對自己,她爲何會那麼不樂意呢?

他欣賞覃嘉琦的果敢,卻無法允許自己邁出這一步;他羨慕方堃的篤定,認清了就不會允許錯過。而他,明白心意的那刻,他卻又揹負着對哥們的愧疚而一再逃離。他是個膽小鬼,一直都是。

總以爲自己藏得很好,不論是悲傷或是痛苦,他只在午夜夢迴時輕聲啜泣,他把自己禁錮在那個失去程硯的那天,不願意走出來。就算程媽媽告訴他,我們都要向前看,過去只能留在過去,他卻依舊緬懷着不肯放過自己。

春節開學的前一天,程媽媽鄭重地拉着年謹一談了談。之前他在墓園和程硯的談話,程媽媽全都聽到了。

她希望年謹一能代替程硯完成守護何夕的願望。“年年,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就要勇敢地走下去。媽媽和石頭會永遠支持你的!”

他知道,程媽媽已經走了出來,她衷心的希望自己能站在陽光下燦爛的微笑。年謹一何曾不想呢?

“謝謝你!何夕。”年謹一由衷地笑了起來。

而那一刻,何夕也彎起了嘴角。

如果說,時間教會人成長,也會逼着人長大。何夕如此,年謹一亦如此。

準備考研的同學,繼續留在學校複習,學校難得不再要求出勤而放寬政策,一下子申報考研的人數激增。

何夕沒想到,年謹一居然也決定考研,而且每天好像約定好的在樓下等着何夕,一起去圖書室複習。

在旁人看來,這兩人儼然一對愛好學習的情侶。雖然兩人並未言明,卻默許着這種誤會。

大四學年,分離的場景已讓人習以爲常。何夕從未想到,時隔半年會收到白韜隊長寫給自己的信。

那些對於自己充滿疑惑的問題在這封信裏全然都有了解釋,爸爸媽媽收到的那封信不過是年謹一借白隊長的名義寄出的,至於怎麼說服何夕父母,這個答案恐怕只有年謹一知道。

白隊長說:年謹一是個傻小子,自己還深陷泥潭中,卻還希望你能走到陽光下。你若懂他,請拉他一把。

寫信的日期停留在上次聚會的那一天。而寄出這封信整整晚了半年。

一直忙碌着論文還有支教聯繫的覃嘉琦,在何夕收到信的當天窩在宿舍哭得撕心裂肺,許久未見她的何夕和田沁,卻不知爲何事?

“大白,我的大白走了!”

悲痛欲絕的嘉琦直接暈倒栽到地上,兩人着急忙慌地叫了120,直到人跟到了醫院才聽明白大白走了是什麼意思?

等到年謹一和方堃趕到時,何夕和田沁哭成了淚人。她們沒料到隊長那般鮮活的人爲何突然就......,嘉琦痛不欲生的模樣,讓他們心痛卻找不到隻言片語安慰。

最後從年謹一口中得知,隊長是追捕販毒分子意外中了槍,正中心臟位置,這個噩耗是隨着寄給何夕的信一起傳過來的。

可是到最後,嘉琦都沒能見到白韜隊長最後一眼。是啊,她不能算作家屬,那些曾經的誓言,隨着燃起的那把火也都隨風消散了。

世事難料,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又有誰預料到?程硯如此,白韜隊長亦如此。

何夕再次體會到了生命無常,被一次次錘鍊的心以爲堅固到無法破防,卻在這一刻崩潰決堤。

當年謹一抱着她,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安撫時,她突然用力的抱緊了這個給予她溫暖的人,這個眼前人,是值得自己珍惜的,不是嗎?她不要再失去了,這是她想對年謹一說的話。

覃嘉琦失蹤了。在何夕,田沁輪流陪伴的間隙裏消失了,那個曾經甜美笑容大大咧咧的女孩不見了。

她放棄了這裏的一切,消失的無影無蹤。嘉琦的家人報了警,連同學校一起找人,卻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一個月後,何夕收到了一張微信圖片,扎着馬尾一身少數名族服裝的女生帶着些許高原紅甜甜的對着鏡頭笑着,嘉琦還是去了白隊長所在的村莊,她實現了自己支教的夢想,縱然那個人已不再身邊。

“我會永遠留在這裏,留在這個他深埋的土地上。”這是嘉琦發來的信息,何夕由衷地祝福着她。

301宿舍只剩下她和田沁,原來的歡聲笑語都凝固在了昨天,田沁終究還是放棄了考研的想法,聽從了父母的安排,一心準備國考,而方堃早早地進了爸爸的單位實習,而年謹一又請假了。

回老家的火車上,年謹一給何夕打了電話。

說出了那句告白:“其實你早就在我心裏。可否願意等我?”

電話這端的何夕,輕輕地點着頭,“嗯”了一聲。緊貼耳機聽筒的她,捂着嘴輕輕地笑着。

何夕沒有問他爲何突然回家,只是說了一句,早點回來。

想了那麼多的場景,模擬了那麼多次的告白,他終是隔着屏幕平淡如水地道出,可他內心的澎湃,早已是峴山倒海。

他回家想要開一個證明,一個參軍所用的戶籍證明。

當程媽媽帶着他再次踏進許久未回的年家時,年爸那鬢白的短髮刺痛了年謹一的眼,自上一次因爲程爸爸的事兩人再次起了衝突至今,年謹一許久再未見過年爸,卻不曾想,眼前面容憔悴的身體佝僂的男人已變得陌生。

“聽程老師說,你要去參軍?”年爸喘着粗氣,刻意壓着聲音。

“嗯。論文答辯後體檢完就走。”

“你倒是一向有主意的很啊!”

年爸哆嗦的手使勁拍打着桌面,任憑桌上的水杯搖晃着灑出了水,他的表情裏難以言說的痛,這個神情,年謹一再熟悉不過。

三年前離家時,年爸就罵道,“踏出這個門就永遠別再進來。就當我沒你這個兒子。”那時,年爸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好女兒,而把所有的罪責都加諸到年謹一的身上,任由他揹負殺人兇手的罪名。

而如今,他早已獲得了程家的諒解,卻不肯對兒子說一句軟話,也許橫亙在父子心裏的這道埂,任誰也邁不過去。

“我陪你去派出所。”找出了戶口簿,年爸主動提出陪他去開這個證明。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和這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兒子親密接觸的機會了吧?

年謹一甩着步,全然不回頭張望有些步履蹣跚的爸爸,在他的心裏,爸爸早已死去,連同那個午後墜落的身影,一同埋葬於如血的夕陽下。

手續並不複雜,開好了證明,年謹一攔了輛車把何爸推了上去,縱使看出何爸有話要講,他卻選擇視而不見。

看見年謹一面無表情地踏進家門,程媽媽就料到,年爸並未和他有機會溝通。原以爲父子會有機會解開心結,這些年她已然放下,爲何那個沒有任何過錯的孩子卻不肯放過自己呢?

“年年,你爸他查出了肝癌,晚期。”程媽媽對着院子裏揪着葡萄藤的年謹一鄭重地開口道。

“你這次回來,他是提前從醫院跑出來特意等着你的。”

年謹一腦子嗡嗡作響,手中的動作也繮在半空,他努力地在程媽媽臉上確認這個事實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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