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何廣智:從流水線工人到脫口秀明星,我並非一夜走紅

何廣智,這位生於1996年,來自山東濰坊的年輕小夥,在大專輟學後,當了一名電話銷售——很顯然,他的語言天賦,並沒能在這一行得到施展。一年後,他去汽車流水線,當了一名組裝工人。流水線重複機械的工作,引導他走向焦慮,繼而做出了“出去走走”的決定。他算過出走的成本,即使失敗,損失也不大,“頂多再回流水線,結婚、生子,也能過一輩子”。


帶着3萬元積蓄,何廣智逃離了流水線,去了他理想中的大城市,濟南。自認有些喜劇天賦的他,想在這裏找一份喜劇相關的工作。看過一場免費的脫口秀後,他認爲,相比電話客服和工人,當一名脫口秀演員,或許是他人生的最優解。2018年,他離開濟南,去上海尋找更大的舞臺。

到上海之前,何廣智從未去過一線城市。

面對未知,這位小鎮青年心懷憧憬,但更多的是畏懼和害怕。積蓄只剩1萬多元,爲了省錢,他選擇了綠皮火車。這趟緩慢的旅程,爲他留足了做心理建設的時間。即便如此,到上海的第一天,何廣智還是連續“震驚”了兩次。

一是震驚於上海的高樓大廈、都市繁華。站在外灘,遠眺對岸,廣闊的命運,似乎正撲面而來。


二是抵達青年旅社後,他發現自己居住的房間,僅有幾平米大,“沒有窗戶、上下牀,站在房裏,甚至無法伸展開雙臂”,這讓他倍感壓抑。

大大小小的魔都,如夢似幻的人生。


1萬塊錢,在上海待不了多久。放下行李,何廣智離開旅社,去看開放麥演出。散場後,他帶着稿子找到主辦方,要求報名參加下一場。幾天後,在一個小酒館的新人賽上,他開始了在上海的第一次開放麥演出。在濟南,何廣智講過六七場開放麥,他不認爲自己是一個“新人”。首秀沒拿到冠軍,讓他很難過,因爲“對別人來說,講脫口秀只是業餘愛好,但對我來說,這是要幹一輩子,並以此爲生的職業”。


一個月後,何廣智在第二場新人賽裏登場。這次,他如願拿到冠軍。

拿冠軍的那個夜晚,他走了3公里回到旅社,一路沉溺在快樂的情緒裏,“一件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我邁出了第一步”。他認爲,自己有了不迴流水線的理由,繼而萌生了更狂熱的想法,“等我有錢了,一定要在這裏買個房”。

晚上演出結束後,何廣智、小北和粉絲們合影。

開心之後,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失落。何廣智發現,自己的喜悅,沒一個人可以分享。連父母都不知道他去了上海,他也無法給他們解釋,爲什麼辭去工作,“脫口秀”又是什麼玩意兒。

“既興奮,又孤獨”的情緒,貫穿了何廣智在上海初期的日子。

在《脫口秀大會》上露臉後,何廣智就被打上了“窮人”的標籤。

多數人相信,何廣智是真窮,只有窮人,才能講出那種真實的窘迫;也有人認爲,這只是他刻意打造的人設。“我是真的窮”,何廣智說,講故事,就是講述自己世界觀的過程,這是裝不出來的。他也不避諱別人說他窮,“如果你能讓觀衆得到優越感,他們就會笑。真誠分享自己的煩惱,並不是一件壞事”。“煩惱是靈感的源泉,煩惱的減少,纔是創作者最大的挑戰”。


在逼仄的青年旅社住了一個月後,他搬到了上海北郊,地鐵7號線終點,美蘭湖地鐵站附近。

房租900元,3人合租,何廣智住最小的房間,不到10平米。到地鐵站步行約2公里,再過18個站可到市中心。何廣智生活的改善,在搬家上得到了體現——在美蘭湖住了一年半後,他南下搬進另一個小區,從這裏進城,可以少坐5個站。


這套200多平的房子,分成了6、7個隔斷間,住着互不相識的室友。何廣智的房間大了些,房租也翻了一番,每月2000元。

在《脫口秀大會》成名後,何廣智坦言,自己的收入有了“質的增加”,但遠未到網上傳說“一夜暴富”的程度。最近,何廣智開始在市中心看房,他又計劃搬家了。


他希望新家能離公司再近一點,還打算買個電瓶車,以後少擠地鐵。

房租預算3000元以下,如果條件好,“3000多也能接受”。

“劇烈”,何廣智用這個詞,概括了最近兩年,尤其是2020年,他身上發生的變化。

脫口秀圈子裏,何廣智以“勤奮”著稱:2018年,他是沒人認識,到處蹭開放麥的新人;2019年,他是演出最多的演員之一,被業內朋友稱爲“跑場王”。“有人說我是黑馬,是錦鯉,是一夜成名……那是他不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何廣智說,這兩年,他至少跑了上千個場子,度過了無數沉默的夜晚。“就是爲了等這一天”。


在節目錄播前,何廣智就知道,自己的段子一定會火,因爲“它經過了上千次排演、打磨”,在這個過程中,他學會了感知觀衆情緒的細微變化,並掌握它的起伏。“成功是必然的,但它什麼時候來,也充滿了偶然的元素”。


何廣智說,如果沒有上《脫口秀大會》,那他現在應該還在跑小劇場,“和我很多朋友現在一樣”,他覺得這沒什麼不好。

跑場的日子,是何廣智最爲懷念的過去。“大家是演員,也是工作人員,你面前這個人,可能剛剛還在搬椅子、調試裝備、檢票,一回頭就上臺演出去了”。在這種有趣的氛圍裏,何廣智認識了很多新朋友,這幫助他擺脫了人在他鄉的孤單。


“在我們這羣人裏,無論誰成功了,都是整個行業的成功”。何廣智說,“我等了兩年,有的人等了五六年,大家都在準備着,有這麼一檔電視節目,把脫口秀推向全國”。“行業需要我站出來,對它有所推進,那我就該站出來”。


出名之後,何廣智更忙了,除了跑場,商務活動也多了不少。

“我不擅長對接商務,也不太會講場面話”,但何廣智對此並不排斥,一是實實在在增加了收入,二是他樂於體驗不同的生活,“增長見識,也推進創作”。


何廣智說,走下舞臺,他就是個靦腆內向的人。

在“流量和收益”被當作成功標準的當下,他沒有開直播,也不在短視頻平臺表演。他認爲,他從事的是一門嚴謹的職業,需要反覆打磨作品,拿名氣換流量、變現,“那是欺騙觀衆,也是騙錢”。“我們擔心的,不是脫口秀髮展不夠快,而是擔心它太快,這對演員個人,對整個行業,都是一種傷害”。


“幾萬、幾十萬的流量和點贊,對我來說沒意義”,何廣智說,他只在意現場觀衆的笑聲和掌聲。

即使面對現場觀衆,他依然會保持距離,“這是脫口秀演員需要遵守的規則之一”。“很多觀衆看完演出,還想和我們做生活上的朋友,我是比較抗拒的——因爲一旦成爲朋友,我們的表演就不成立了”。

“脫口秀演員,都是一羣愛慕虛榮的人”,何廣智指的“虛榮”,指來自觀衆的認可和好評。包袱響了,那是脫口秀演員的高光時刻;不響,那將是無盡的難堪和緊張。但追求虛榮的過程,久了也會膩。何廣智說,這種感受,和在流水線工作有點類似,“快樂源自未知,如果缺少未知感,一切將歸於流程,變得平淡”。如何戰勝平淡和無趣,成爲他未來的主要課題。


臺上演出那十來分鐘,何廣智不把它當成工作,“那是我最輕鬆的時刻”,背後創作、寫稿過程,才能算是真正的工作。

這項工作的艱難之處在於,“生活中容易的,淺顯的已經被我們寫完了,生活中能寫的東西,似乎也快寫完了,而觀衆的笑點卻在不斷提高”。對未來的不確定,依然是何廣智焦慮的源泉。


“我最大的夢想,是有一天能在幾萬人的專場,講上一個小時。觀衆聽完後能開心,能鼓掌”。

“真有那麼一天,我就算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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